雷德胡克的恐怖 The Horror at Red Hook(第2/12页)

现如今,当马隆回顾他曾看到过、感知过、理解了的一切时,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讲出那些秘密——那能将一名无畏的战士削弱成为一个战战兢兢的神经病;能够令满是旧砖堆砌的贫困之地和黝黑狡黠的面孔变成一场梦魇和骇人的预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迫隐藏自己的感受了——他潜入了纽约地下世界那混杂着多种语言的深渊,而这难道不是难以解释的怪异事件吗?有毒的大锅中混杂着各种腐败多年的渣滓和毒物,他要如何向乏味的人们讲述其中古老的巫术和怪异的惊奇呢?只有敏锐的眼睛才能够将其辨识,而这只会徒增人们的恐惧。在外表公开无暇、规避喧嚣和贪欲,实则却亵渎神明的秘密惊奇中,他曾目睹过恶魔般绿色的火焰。他所认识的每个纽约人都嘲笑他作为一名警察在工作时做的那些试验,而他都温和地回以微笑。市民们都情趣横溢,还好挖苦人,除了嘲笑马隆对于未知神秘的怪异追求,还保证说在纽约除了廉价与粗俗,别无其他。有一人还下了很大赌注——尽管《都柏林评论》上许多他所写出的作品有着不错的反响——赌他不可能写得出一篇真正有趣的关于纽约粗俗生活的文章;现如今,他回首过往,认识到这起讽刺性的事件着实证明了打赌之人的预言确有道理,而又秘密地驳倒了这些话语的表层含义。正如他最后瞥见的那种恐怖确实不能成为故事——正如爱伦·坡在书中引用的那句德文,其本身乃不可读之物 (1)

II

马隆对于那些确实存在且潜伏着的神秘有强烈的感觉。年轻时,他就能感觉得到事物的隐藏之美并为之沉迷,因而还成为了一位诗人;但贫穷、悲痛以及背井离乡使得他的视线聚集到了更为黑暗的方向,每次提到全世界恶魔的非常话题,他就感到十分激动。日常生活对于他来说成了研究恐怖幽灵的幻境;如今正如比亚兹莱最好的画作——闪闪发光和媚眼的背后是隐匿的腐败;极为普通的外形和物体背后隐匿着恐惧——又如古斯塔夫·多雷微妙晦涩的作品。当多数明智的人嘲笑他内心的神秘时,他都会温和以待;为此,他争论道,如果聪慧的头脑与古老低微的邪教所存留的秘密充分连通,那么因此产生的反常情况不仅会毁灭世界,还会威胁到宇宙的整体性。毫无疑问,所有的这些反映都是病态的,但敏锐的逻辑和深深的幽默感巧妙地与其抵消了。马隆很庆幸自己的想法保留着些许隐秘,还能够与那些被禁止的内容互相愉悦;而歇斯底里的状态仅会在责任感迫使他披露真相时才会出现,出现得太突然、太隐秘,而无法规避。

有一段时间,马隆在布鲁克林的巴特勒街警局工作,就是在那时,他才知道了雷德胡克的事件。雷德胡克在总督岛对面,临近古老的海滨,是一个杂乱肮脏的巨型迷宫。同样肮脏的高速公路从山丘到更高的地方一路沿山而上,而后在高地上与克林顿街直通市政厅。那里的房屋多为砖砌,历史可追溯到十九世纪前十五年至十九世纪中期,一些阴暗的小巷和旁道依旧散发着独特诱人的韵味——传统的阅读积累会使我们称其为“狄更斯风格”。那里的人口极度混乱又神秘莫测;叙利亚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和黑人之间相互影响,小部分斯堪的纳维亚人也与美国人的居住地带相距不远。这是一座充满喧闹和污物的巴别塔,所发出奇怪的叫喊声回应着拍打污秽码头的油腻浪花,以及港口哨声所发出的骇人吟唱。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一幅明亮的画面——大房子沿着山排列成行,眼眸清澈的水手在低处的街道和极具品味、布置妥当的家中。在形状排列整齐的建筑中,偶尔看见的典雅教堂、原始艺术和背景的细节,零星散落在各处——破旧的阶梯,受损的门廊,一对生了虫的柱子或壁柱,或是原本翠绿的草坪上方弯曲生锈的铁栏杆,人们只能从这些细节中探寻原本的美好。房屋普遍是硬石建筑,其中偶尔出现的多窗穹顶在向人们讲述船长家人和船主守望海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