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He(第3/7页)

午夜里的某些东西让这个穿着斗篷的男人一直沉默寡言。他领着我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可除了必不可缺的言语外,他没再多说一个字;他只用最简短的解说介绍那些古老的名称、日期与变迁,并且绝大部分时候只用手势为我指明行进的方向。就这样,我们挤过狭小的缝隙,踮着脚穿过走廊,攀登翻越过砖墙,甚至还曾手膝并用地爬过了一条低矮的石头拱道——尽管我试图留意自己的地理位置,但这条蜿蜒扭曲、永无止境的拱道却抹去了一切关于地理方位的记忆。我们看到的东西全都非常古老,绝妙非凡——至少,当我借着些许散射的光线欣赏这些景色时,它们看起来是这样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些摇摇欲坠的爱奥尼柱式立柱;那些带沟槽的扶壁柱;那些瓮头铁栅栏;那些灯火摇曳的楣窗;还有那些精美装饰的扇形顶窗。随着我们在这座充满陌生古迹、无穷无尽的迷宫里越行越深,这些事物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古色古香,越来越奇妙陌生起来。

我们没有遇见任何人,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有光亮的窗户也越来越少。我们最早遇见的街灯是烧油的,上面雕刻着样式古老的菱形花纹。后来,我注意到有些街灯换成了蜡烛;直到最后,当向导用他戴手套的手牵着我走进一座没有光亮的可怕庭院,穿过一段完完全全的黑暗,来到一扇开在一面高墙上的狭窄木门前时,我们走进了一段残遗下来的小巷,此时我才发现,这条巷子是靠着每隔七户便在门前挂一盏灯笼的方式来照明的——那些马口铁灯笼是古老得不可思议的殖民时代样式,有着一个锥形的尖顶与四侧开口的炉身。这条小巷陡峭地向着山上延伸过去——我还以为在纽约这片地区已没有这样陡峭的山坡了——巷子的上端被一座私人宅邸那爬满常青藤的围墙直直地堵住了。借着天空中模糊的光亮,我能看见那堵围墙后面露出了一座苍白色的圆顶阁楼,以及些许摇曳不定着的树梢。围墙上留有一扇小巧的拱门,拱门的弧度很低,并且安装着布满饰钉的黑色橡木大门。接着,那个男人向前走去,用一把笨重的钥匙打开了木门。进入拱门后,他又领着我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走了一段路——似乎是走在一条碎石铺设的小路上——然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房屋正门前的几级石头台阶边。随后,他为我打开了大门。

我们走了进去,紧接着一股因严重发霉腐朽散发出的恶臭扑面而来。我顿时觉得有些头昏。那肯定是几世纪的污秽与腐烂所孽生的恶果。招待我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气味,因此我也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谦恭有礼些。在他的引领下,我登上一段弧形楼梯,接着穿过一座大厅,然后走进了一间房间。进入房间后,我听见他跟着走了进来并转身锁上了房门。随后,我看见他拉开了遮在三扇小格玻璃窗上的窗帘——借着微亮的天空,我能勉强看清楚那些窗户。在这之后,他走到了壁炉饰架边,拿起了燧石和钢刀点着十二叉枝形大烛台上的两根蜡烛,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一段言语轻柔的谈话。

在微弱的光辉中,我发现我们正处在一间布置考究、空间宽敞的书房里。书房的年代可以追溯到十八世纪上半叶,内部布置着嵌在墙内的书架,奢华的三角楣饰,惹人喜爱的多利安式飞檐,以及一座雕刻华丽、摆放着卷轴与瓮坛的壁炉饰架。在拥挤的书橱上方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一幅做工精细的家族画像;画像里的人物都蒙着一层神秘莫测的晦暗,并且与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不容置疑的相似之处。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可以坐在一张雅致的齐本德尔式方桌旁的椅子上。随后,他来到方桌的对面,准备坐下。但在入座之前,房间的主人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有些窘迫;接着,他缓缓地脱下了手套、宽檐帽与斗篷,站在那里露出了一套仿佛戏剧演员般的行头。他的打扮完全像是个十八世纪下半叶的人,不仅头上留着辫子,脖子旁围着花边,还穿着齐膝马裤与绸缎紧身裤,以及一双我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的老式搭扣鞋。接着,他慢慢地坐进了一张靠背装饰着镂空七弦琴图案的椅子里,开始专注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