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He(第4/7页)

脱掉帽子后,他的面孔看起来非常衰老——在这之前,我几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我觉得自己在刚遇见他时感到忐忑不安并不是因为这种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古怪的长寿样貌。当他最终开始说话的时候,那种小心压低嗓音说出的、柔和而又空洞的声音总是颤抖不已;有些时候,我很难听清楚他的话语,不过我一直抱着一种惊奇、警惕与有些怀疑的兴奋情绪仔细聆听着——而且那种兴奋的情绪每时每刻都在增强。

“您瞧,先生”,招待我的主人说,“在您这般有智慧又好古玩的人跟前,我虽然性情古怪,倒也不必为这身装束道歉辩解。回想当初那段快活日子,我既不需知晓他人习俗,也不必改从他人服饰与礼仪。若不是刻意张扬,我这嗜好也不会冒犯什么人。能保住祖上的乡间地产实属幸事。先后曾有两座城市想将之据为己有。早先,1800年后,格林尼治便修到了附近,后来,1803年前后,纽约也伸到了此处。但家族希望附近保持早前的情形。其中有许多缘由;而职责如此,我亦不能怠慢。容我从头说起。1768年有个乡绅继承了这片土地。此人曾研究过某些技艺,也寻着了某些发现。其间的研究与发现皆与此地有密切牵连,故需严密守护。如今,我愿将这些技艺与发现所产生之部分古怪功效展示于你,切记紧守秘密,勿要传扬;好在我尚能识人,不至怀疑您的兴趣与忠诚。”

他停顿了下来,但我只能跟着点了点头。我曾说过,自己有些警惕与怀疑。然而对于我的灵魂而言,没有什么会比纽约城在日光下展露出的有形世界更加致命。因此,不论他是一个没有恶意的怪人,还是掌握危险技艺的凶徒,我都没有选择,只能跟随他继续下去,看看他能展示些什么秘密,并满足我旺盛的好奇。所以,我继续听了下去。

“祖上——”他继续轻声地说,“拥有人类意志中某些非凡特质;此特质无疑可以驾驭自我与他人之举止,亦能作用于自然,掌握一切事物与力量之变化,更可支配诸如元素及维度等常人以为超越自然之物。在我而言,他曾藐视诸如时空等伟大事物之圣洁,也曾赋予那些个杂种印第安人举行的仪式以古怪用途。这些个杂种印第安人曾居于此处丘峦之上。当年此处修建屋宅之时,他们一度暴躁如雷。每每满月之时,印第安人便执意进入此地。若是寻得机会,他们每月必翻墙入院,行鬼祟之事。如此反复,也延续了好些年月。1768年,那乡绅刚到此处便撞见他们在行鬼祟之事。他在一旁见证了此事,随后便与这些个印第安人做了交易,允诺他们自由出入自家院落不受阻碍,但必须将他们所为之事其中本由说于他听。这些个印第安人便告诉他,有些仪式是自他们祖上学来的,有些却是从一个荷兰人那里学来的。那乡绅颇为恶毒,我想他定然拿许多糟糕至极的朗姆酒招待了这些个印第安人,有意无意,得知内情后不出一周,便只剩乡绅一人掌握这些秘密了。先生,你便是头个听说这里有秘密的外人。若你不这般热衷于过往事物,我也不会透露于你;若是我——用那力量——过多干预,或被撕裂也未可知。”

他逐渐健谈起来,熟悉地说起了那些发生在另一个时代里的事情,而我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时,他继续说:

“但你也该晓得,先生,那乡绅很有学识,而自那些个杂种奴才手里弄来的秘密相较起来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他去过牛津,学了好些东西;也在巴黎与一个上了年纪的炼金术士兼星相学者谈过许多。总之,他慧眼明察,明白世界不过是由我等凭借智力创造的轻烟;乡野村夫或许无力掌握其中奥秘,可智慧之人却能将之吸进呼出、吞云吐雾,就像是上好的弗吉尼亚烟草。凡是我等想要的,便将之留在身旁;凡是我等不愿的,便将之驱离除去。我不说这全是真的,可也真到足够偶尔为我等提供一幅绝妙景象。我知你想见见其他时代的风景,比你所思所想更妙的风景;如此,待我展现给你时,万勿恐慌。来窗户边,莫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