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鸩酒(第3/5页)



“住口!”熙宁帝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将佩剑拔出,“再不住口我杀了你!”

“你已经杀了我了。”公子楚反而笑起来了,讥讽的开口,“要知道一个人是不能被杀死两次的——我怯懦的弟弟。”

他还是不停顿地走过来,步步逼近。直到端康上前一步,警惕地将皇帝保护起来。

公子楚微笑着注视着弟弟:“徽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每次看到我,你就会怀疑自己目下的位置是否理所当然……因为,你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该坐这个位置,是不是?”

他的声音柔和悦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人意志的力量,用内力送入每个士兵的耳中。

被派遣到颐风园里的都是直属于皇帝的御林军,然而在这一刻,公子楚那样具有诱惑力和说服力的谈吐,仍然令所有士兵为之动容,心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住口!”熙宁帝苍白了脸,咳嗽起来,“再说我割了你舌头!”

“是的,你是有权割掉我的舌头。”公子楚笑着,然而死亡的灰色已经从他的脸上弥漫开来,令他的声音变得迟缓,“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眼睛,可以挖掉我的眼睛;如果不喜欢我的心,还可以剖开我的胸膛——若不是弄玉,三年前你就那么做了,是么?”

“住口!”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名字,仿佛一根针扎入内心,令熙宁帝尖叫起来。

园中的所有将士都看到了这一刻皇帝在高台上的可笑模样:熙宁帝仿佛中了魔一样的挥舞着手臂,一步步的退却,摇摇欲坠——那一瞬,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君却显得如此懦弱可笑,被一个垂死的人逼得几无退路。

“真是一个怯懦而愚蠢的孩子……不曾知道战争的可怕,不曾看到真正的死亡,所以,才会做出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切吧?”公子楚叹息,剧毒已经开始发作,他抬手捂住了胸口,喃喃,“被绫罗绸缎包裹着,居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满耳听到的都是谄媚和谎言——不知道你的心里都被什么填满了?真可悲啊。”

白衣公子临风而立,直面着自己的弟弟,然而语声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

“你竟然相信那个女人的谗言,要置自己的兄弟于死地,”他轻声说着,凝望着熙宁帝,“徽之,难道连十六妹的血,都无法洗去你心里的猜忌么?”

公子楚凝望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忽然大笑起来——

“愚蠢的弟弟,难道你完全忘记了在十年前,是谁把刚即位的你从越国铁骑手里夺回的么?”公子楚纵声长笑,拂袖走下了高台,傲然扬声,“如果我真的想要从你的手里夺过王位,早在那个时候就可以下手,又何必等到今天!”

他不再看自己的弟弟,只是拂袖回头,踉跄着走过皇帝身侧。

仿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所有人都怔怔呆在了原地,包括端康带来的心腹精锐。他们居然忘了阻拦,只看着这个垂死的罪臣一路走过去,在风里发出断断续续的长吟——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公子楚一路长吟着走下高台,向着花园南侧走去。随着毒性的逐步发作,他的脚步开始有了略微的踉跄——歌姬谢阿蛮脸色苍白地紧跟在他身后,抬起手紧紧扶着他逐渐无力的身体,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公子楚低头对她一笑,似是安慰,又似感激。

“不用了,”他说,抬手轻轻抚摩宠姬的脸,那种死亡的灰败之色迅速覆盖了他的眼眸,“留下你的歌喉,给更好的人——我不值得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