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鸩酒(第4/5页)



他推开她,独自沿着花径走去。

“拦住他!”端康首先回过神来,一惊,“小心他逃了!”

然而,很快众人就发现他并不是要逃走,而是走向了通向另一个花园的侧门,然后停下来凝视着自己的胞弟——一墙之隔,便是荒废已久的颐音园。

“我亲爱的弟弟,”他用一种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道,“我要去十六妹那里了。”

熙宁帝没有说话,全身激烈的发着抖,紧紧盯着胞兄,脸色煞白。

“不跟我说再见么?徽之?”公子楚微笑,然而却有一行鲜血从唇角沁出,慢慢划过脸颊,触目惊心,“不过……就算你、就算你再不愿意见到我……百年之后,弄玉和我……总在泉下一起等着你呢……”

一语未毕,他忽然抬手震断了腐朽已久的铁锁,轰然推开了门。

公子楚踉跄着走入那片荒芜的废园,抬手捂着胸口,黑色的毒血他唇角不断沁出,染红了雪白的前襟,他向着园子深处走去,一边对着虚空呼唤胞妹的名字,眼里渐渐涌出了笑意,仿佛真的看到了某个虚无的幻影正在翩然降临,在天空里俯身伸出手,迎接他前去。

熙宁帝的嘴角动了动,似是勉强忍住了到嘴边的一句话,脸色煞白地看着他一路走上高台上去——在那里,曾经有两个他最爱的人尸横就地——如今,很快就要出现第三个了。

然而,没有等走上凤凰台,公子楚身子便失去了力气,颓然跌倒在冰冷的玉石台阶上。

手里的紫玉箫滑落一旁,滚了一滚,终于不动。

“哥哥!”那一瞬,熙宁帝再也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尖叫,想要冲下高台。

“皇上!皇上!”端康惊呼着,连忙阻拦住皇帝,“小心有诈!等一等,先让御林军统领和太医去验看一下为好,”

歌姬谢阿蛮却已经随之奔入了废园,不顾一切的到公子身侧。她只是看了一眼,眼中的泪水便如雨而落——她无声的哭泣,肩膀剧烈的颤抖,解下身上的寒绢为他拭去唇边的血,素白的绢立刻被染成一片殷红。

园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眼神泛起了一丝哀伤。

歌姬轻抚公子尸身,低泣良久,忽然抬头看着碧空,脸色苍白地沉默了许久,开口一字一句地唱起了一首挽歌——却是公子方才在高台上未曾吹奏完的那一首《贺新凉》,声音凄烈高亢,响彻了整个颐风园——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园外的将士并不知道园中发生了什么,但听到如此歌声,也知道事情不祥。

歌姬谢阿蛮一扫平日的柔婉,歌声苍凉如水,隐隐有刀兵的肃杀和苍莽,转折处有金石之音,铿锵有力。包围着颐风园的御林军无不闻声动容,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经历过十年前扫并天下灭亡越国的战争——在那样的歌声里,他们恍惚回到了多年前追随公子驰骋之时,手中刀兵垂落,每人眼里都有隐约的哀伤。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谢阿蛮唱到最后一句,声音越拔越高,凄厉如啼血,红牙板瞬间碎裂。在御林军统领恒易将军和太医赶到园中查看时,歌姬退了一步,忽然抬起头来,毫不犹豫的倒转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血飞溅而起,染了军人和医生一身,歌姬仆倒在公子楚身侧,再无生气。

恒易将军和太医面面相觑,被这样惨烈的情景震慑,竟然一时不敢上前。迟疑了片刻,在端康的厉声催促下,太医才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仔细验看了两人的脉搏和鼻息,然后退开一步,对着金谷台禀告:“禀皇上,逆贼已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