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3/4页)

“如果那种通过电线说话的新玩意儿能完美一点的话,我就能在城里俱乐部的火炉前烤着双脚告诉你这个消息,而不用踩着雪跟在你身后。”他嘟囔着,以此掩饰真正的不悦。听到这个开场白,奥兰斯卡夫人转而谈论他们有朝一日可能与另一条街道甚至另一个城市的人聊天——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梦想啊!这让三人说起了埃德加·坡和儒勒·凡尔纳,还有那些最聪明的人在讨论未来和新发明(天真的人才会过早相信这些发明)时自然说出的陈词滥调。电话这个话题让他们安全地回到了大房子里。

范德卢顿夫人还没有回家,阿切尔辞别后去取雪橇,博福特则跟随奥兰斯卡伯爵夫人进屋。虽然范德卢顿一家不欢迎不请自来的访客,但他可以指望被邀请共进晚餐,并且被送回车站赶九点的火车。但他的待遇仅此而已,因为他的主人无法想象一个不带行李出行的绅士希望在此过夜,还认为向博福特这种他们不愿热诚相待的客人作此提议令人反感。

博福特心里十分清楚,也一定早料到了。为了这么小的奖赏而不惜远道而来,可见他耐性有限。无可否认,他正在追求奥兰斯卡伯爵夫人,而博福特在追求漂亮女人时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他那乏味、没有孩子的家早已让他生厌,除了寻求长期的慰藉,他也总在自己的圈子里追逐爱情历险。奥兰斯卡夫人公然逃离的正是这个男人:问题是她逃离的原因是他的胡搅蛮缠让她不快,还是因为她并不完全相信自己能抵受他的不依不饶。除非,她口口声声要逃离只是一个幌子,她的离开仅仅是一个计谋而已。

对此,阿切尔并不完全相信。虽然很少看见奥兰斯卡夫人,但他逐渐觉得自己能读懂她的神色,或者听懂她的话语,她看见博福特突然出现时无论是神色还是话语都流露出厌烦甚至沮丧。但不管怎样,这样难道不比她离开纽约只为与他见面更糟糕吗?如果她那样做了,她便不再是追逐的目标,而沦为了最可耻的伪善者:与博福特有一段风流韵事无可挽回地将她“定性”了。

不,如果她评判或者鄙视博福特,却又被他身上那些其他男人没有的优势而吸引——他有着两个大洲和两个上流社会的习性,与艺术家、演员和见过世面的人私交甚笃,还对当地的偏见漠然置之——那么情况还要糟糕一千倍。博福特为人粗鄙,不学无术,财大气粗,但他生活的境况和某种天生的精明让他比许多品行端正、交游广阔的男人更值得交谈,后者的视野只局限于炮台区和中央公园而已。试问一个来自更广阔的世界的人怎会察觉不到这种差别并为之着迷?

奥兰斯卡夫人一时激愤,向阿切尔说他和她没有共同语言,年轻人也知道在某些方面的确如此。但博福特能听懂她话中的每个转折,并且驾轻就熟地掌握这种语言:他的生活观,他的语气,他的态度,全都与奥兰斯基伯爵在信中展现的内容一致,只不过更粗俗而已。看起来这是他在奥兰斯基伯爵妻子面前的劣势,但阿切尔很聪明,明白埃伦·奥兰斯卡这样的女子不会在每件让她想起过往的事情面前都畏缩不前。她或许觉得自己对其深恶痛绝,但那些曾吸引过她的东西依然吸引着她,即使这样做有违她的意愿。

于是,年轻人在痛苦中保持公正,为博福特和他的受害者找到了开脱的理由。他强烈地想要启发她,有时候还想象她所期盼的就是得到开悟。

那天晚上,他拆开了伦敦寄来的书。箱子里全是他焦急等待的书籍。一本赫伯特·斯宾塞的新书,又一套多产的阿尔丰斯·都德所著的精彩故事集,还有一本名为《米德尔马契》的小说——最近的评论文章已对这本书有一些有趣的评价。为了享受它们,他已经推掉了三个晚宴,但即使他像爱书之人一样赏心悦目地翻着书页,他却不知道自己在读什么,手中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忽然,他从书堆里发现一本薄薄的诗篇:《生命之屋》,他是被它的名字吸引而预订的。他拿起书,发现自己突然陷入一种看书时从未感受过的氛围当中。如此温暖,如此丰满,却又是如此难以言喻的柔和,让这个人类最基本的享受带上了一种崭新的、难以忘怀的美。整个晚上,他都在让人沉醉的书页里追寻一位有埃伦·奥兰斯卡面容的女子的幻象。然而,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看着窗外对面的褐石房子时,他想起了他在莱特布莱尔先生事务所里的办公桌,想起了恩典教堂的家族长凳,他在斯凯特克里夫公园中的时光变得如同昨夜的幻象般遥远而缥缈。

早餐桌上众人喝着咖啡,简妮说:“天啊,你看起来真苍白,纽兰德!”他的母亲又说:“纽兰德,亲爱的,我最近留意到你一直咳嗽。我希望你没有工作过度吧?”两位女士都深信阿切尔的资深合伙人严酷专制,年轻人在他们手下总是忙于最劳碌的苦差事——他也从没想过要向她们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