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远方的信(第5/11页)

这是要长期作战的节奏啊。这姑娘的心理素质不错。她才二十三岁,只要能在不远的未来掌握这个家的实权,就能稳住地位。

在鸡蛋里加些菠菜,是奶奶教的秘方。因为不是“高汤鸡蛋烧”,通常是可以省略高汤的,不过祥子还是加了一些丽亚刚熬出来的、木鱼花味儿特别重的味噌高汤。丽亚用余光观察着祥子的每一个步骤。忽然,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姐,你要离婚吗?”

“啊?怎么会……”说实话,祥子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

丽亚臃肿的眼睛此刻竟显得分外犀利。

“你不会在这儿住下吧?”

“怎么可能啊……”祥子舔了舔调好味的蛋液,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啦。”

祥子拼命地摆动双手,心想,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片刻后,她忽然想起了昨天在佛龛底下找东西时掠过脑海的,那个被她遗忘的东西。

“哎,你知不知道我的桌子在哪儿?是不是在储藏室啊?”

“桌子?”

“嗯,原来放在二楼的。有点像电脑桌,也有点像梳妆台,说书桌也成,就是张破旧的木头桌子。”

今年元旦回来的时候,桌子还放在老地方。那是祥子在本地念短期大学时买的。每次回家,她都会跟家里人说:“可以把它处理掉了。”但舍不得扔东西的母亲一直没动它。祥子又不好意思去问母亲,免得听她用奚落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会这样,还好没扔。”

“啊,是不是那张抽屉上贴着老土大头贴的桌子?”

“对对对!”要是不说“老土”这两个字就更好了。

“还放在房间里呢。”

“啊?可我的房间不是你们俩在用吗?”

“嗯,我们搁在起居室了。”

妈呀,这下完了。祥子撂下鸡蛋烧,冲向二楼,却在楼梯中间撞上了一身睡衣的辰马。

“哟,早啊,姐。”

“我去一趟我的房间。”

“啊?你是说我们的起居室吗?”

这栋房子的二楼是后来加盖的,只有两个相连的房间。面朝楼梯口的是辰马的房间,房门敞着,里头摆着一张小小的双人床。

靠里的那一间曾是祥子的房间,现在已经大变样了——窗帘和简易衣橱都是粉色的。靠垫上印着凯蒂猫的脸,还长了一对猫耳朵。祥子简直无法想象留着稀疏胡须的辰马怎么在这样的屋子里生活。大红的双人沙发肯定也是丽亚挑的。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后悔买双人沙发和双人床了,尤其是在吵架的时候。

电视柜上放着一台与房间极不协调的大彩电,估计是长辈买给他们的。祥子的桌子就放在电视机对面的墙边。桌上摆着鱼缸,缸里养了几条热带鱼,看着就像用荧光笔上了色的鳉鱼。

这时,祥子听见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辰马回来了。大概是丽亚跟他说了什么,他一开口就辩解道:

“用这张桌子放鱼缸是不是不太好啊?不好意思,因为它的尺寸刚刚好……”

“没关系,我只是来找东西的,你不用守在这儿。还有,你就不能不挠屁股吗?”孝之也有这个毛病。每天起床走出卧室的时候,他必然会把手伸进睡衣挠屁股和胯下,仿佛按照工作手册要求在做一样。不难想象,等遥香长到一定的年纪,肯定会尖叫:“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祥子不禁提醒他:“起来了就赶紧把睡衣换掉吧。别以为结婚了就不用在意形象,小心被你老婆嫌弃。”

确定辰马走远以后,祥子拉开了最下层的抽屉。里面装满了热带鱼的鱼食和喂养工具。她伸长胳膊,去够上面那个抽屉的底板。

老天保佑,千万别丢了啊……祥子连手肘都伸到桌子里了。就在这时,她摸到了。胶带这东西还真耐用。她把钥匙贴在了抽屉的底板上——这把钥匙能打开最上面那个带锁的抽屉。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拉开抽屉。怀念与霉味填满了她的胸口。抽屉里,装着厚厚一叠信。

二十年前,祥子与孝之的青涩恋情因为意外的变故戛然而止。在造纸公司工作的孝之爸爸被突然调走。于是元旦刚过,他们一家就搬去了东京,都没等孝之初中毕业。

祥子哭了好几天。至于孝之有没有哭……她就不知道了。

当年手提电话只有从事某些见不得光的特殊职业的人才有。放在客厅的电话不能用,毕竟父亲坚信自家闺女只有十五岁,不可能交男朋友。一打电话,就有可能被他听见。而往返东京的新干线车票,要花掉她整整半年的零花钱。对一个晚上七点前必须到家的初中女生而言,信是维系初恋的唯一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