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丞相府贤妻议纳妾,学士宅宰臣请大贤(第4/7页)

诸葛亮莞尔:“不必了。”

这当口,修远推门而入,才进得屋,一脸的汗也不曾揩掉,便说道:“先生,太学闹事了。”

“闹事?”诸葛亮吃惊。

“可别提了,博士们打起来了,”说起博士打架,修远实在忍不住,竟笑出了声,“先生,你可没看见,饱读诗书的大学者们斯文扫地。听说只是为《春秋》里的一个释义有争持,几下里都不肯相让,学子们又在底下起哄,可是没讲究了。”他越说越开心,双手起劲地比划着,余光却看见诸葛亮阴得像笼了乌云的脸。

诸葛亮目光严峻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动手的都有谁?”

修远顿时成了蹲在炕头等着挨打的老实孩子:“许慈、胡潜、秦宓……”

又是熟悉的刺头儿名字!自刘备经略益州,因战乱学业废弛,为了重振蜀地文风,选拔益州饱学之士典掌学问,校勘坟典,奈何文人相轻。尽管学者们才高八斗,却少有君子和气,动辄忿争谤讪,为一句释义一字考据不惜毁伤名节,妄生私隙。

“得寻个人来主持太学。”诸葛亮低声道,羽扇搭上去,在颚下轻轻停住。

※※※

阳光像一片轻羽,摇摇晃晃落在脸上,秦宓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自己是在丞相府。丞相诸葛亮正坐在自己的对面,不该有此不雅观的举动,便匆匆把剩下的半个哈欠掐在舌头上,呼噜咽下一口唾沫。

诸葛亮却似不在意,柔和地微笑着,笑容像一钩干净的月亮,不炫目,却令人沉醉,秦宓忽然想起《诗·月出》的名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被这笑容照耀,便是千年玄冰也会融化。

“子敕,”诸葛亮的声音清亮,“这一篇文章,烦你看看。”

秦宓前倾身体,却扯疼了扭伤的手,咧了一下嘴。他在太学打了一大架,一人对阵五六人,虽然扭伤了手,撞破了额头,却很是得意。文质彬彬的太学学生们现在都拿他当英雄,学问好不说,还敢抡胳膊揍人,就冲这血性,比咬文嚼字的老学究强多了。

那文书是诸葛亮回复曹魏诸臣的书信,秦宓不敢怠慢,一字字读得很认真。

“如何?”诸葛亮问。

“刻薄。”秦宓半晌才想起一个形容词,他似乎嫌只说一次不足够,又重复道,“真刻薄。”

诸葛亮一笑:“是么,需要修改么?”

秦宓拨浪鼓似的摇晃脑袋:“别,千万别改,我觉得这样很好!”他把书信盖在脸上,竟然大笑起来,“丞相好一篇不容情不宽纵不敦厚的佳文,足可流传千古!”

这个男子有月亮般的微笑,还有刀剑般毒辣的言辞,真是非常奇怪的组合,长了刺的玫瑰很美丽,那是畏而爱之的美。

“不容情不宽纵不敦厚,”诸葛亮笑吟吟地说,“多谢子敕评语,对敌人不得不如此,只是,”他话锋一转,“对自己人,还是需要容情宽纵敦厚。”

秦宓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当然明白诸葛亮在讽喻,他不是肯伪装的脾气,坦率道:“丞相,宓也不是故意寻衅挑事,谁乐意生闲气。只是看不惯诸人以学问作兵盾,强压他人,听不得质疑反对,稍有不同见解,便气恨填胸,以非议者为仇。”

“亮没有怪你,”诸葛亮温和地说,“只是既为太学师长,事事该为表率,莫为小气动起大干戈。惹了笑话不说,若是因小衅而罹大罪,岂不后悔?”

秦宓叹了口气:“丞相,你该知道,自许太傅殁后,益州学士群龙无首。而今这官学中,诸学者都拿自己当魁首,谁也不服谁,即便宓不起争持,难免不有他人挑起事端。”

诸葛亮平静地说:“亮岂能不知,故而今日请子敕入府,除了研读文章,还请子敕随亮去见一个人,为益州官学请得主事,望子敕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