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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莱利的齿桥,那时莱利家族还没有现在这么富裕,装的假牙不是特别合适,因此他说话时便有些漏风。莱利脸盘宽大,皮肤白皙,一头灰色的头发。他的嘴唇薄而扁阔,眼睛细小机灵,体态臃肿。莱利脑后扎着辫子,辫子上的白丝带已开始发黑——在讲故事的间歇,莱利总是习惯性地摸一摸辫子上的白丝带。莱利穿着讲究,但他出身于一个产煤的小山村,或“山旮旯”,当地人喜欢这么叫,而且莱利自己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你可以让孩子从山旮旯里出来,但是却不能让孩子忘记山旮旯。”

莱利的故事总是分成若干段落。他讲故事时,身子向前微倾,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宛如油画中的牛仔。每讲到段末,他总是回头瞟一眼身后,像是担心讲到精彩的结局时被人打断——他紧闭嘴唇,看似漫不经心地摸一下丝带,然后诡异地转向听众——“…于是帕特说……”人们听故事时的表情也非常有意思。如果有人想喝水,总是非常小心地抿一口,动作缓慢,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同时,人们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笑,就连听有关天主教的笑话时也是如此——每次抖出笑料前,莱利都会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这就是要开始笑的信号。当大家都笑了(莱利会逐个检查每个人脸上是否有笑容),莱利便会顺便讲讲这个故事的背景——他从哪儿听到的以及当时是什么情形,故事的背景往往会引出另一则故事。这时候,人们就会说:“莱利,你真有两下子。我也听过不少故事,却总是想不起来。”莱利的聪明因此获得赞誉——人们称他为聪明的爱尔兰人。

朱利安·英格里斯则坐在一旁观察莱利,酒精让他的眼皮不断下垂。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哈里·莱利,简直是无法忍受。他甚至对自己说:“如果那家伙再讲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我一定把这杯酒泼在他脸上。”但是朱利安很明白,他不能这么做,不能拿这杯酒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泼哈里·莱利。但想一想也碍不着谁,而且这么想着实令人快慰。(那边哈里还在讲笑话:一个老女人去教堂忏悔,她对牧师说自己曾做过违背道德的事情。牧师问她做过多少次,老女人说就一次,发生在30年前。“但是,神父啊,我却常常想起它。”)的确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朱利安看着这些酒,还有杯中三颗圆角的冰块——只要一块冰就能让莱利的眼睛尝到苦头,一杯酒就足以浇湿那家伙的衬衣——苏格兰威士忌混着苏打水会泼在那家伙的胸口,然后流到腰上,再顺着马甲渗进衬衣里。如果真这么发生了,大家一定会非常惊讶地站起来,说:“这是怎么了,朱利安?”卡罗琳会惊叫。伏罗杰·奥咯噔也会被吓着,但他肯定会大笑。伊丽莎白·戈尔曼也一定会大笑不止——不是她喜欢看自己的舅舅如此狼狈,也不是因为爱慕朱利安——总之就是会那样。

“你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吗?”莱利还在兴头上,“哦,圣母玛丽亚,这算最老的天主教故事了。是一个牧师告诉我的,哦,我想这是25年前的事了。克利尔维勒教堂的老教父布克,曾经是‘圣玛丽海之星’的牧师。是的,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怪老头。我记得……”

朱利安还在琢磨他刚才产生的念头,这杯酒肯定能渗进马甲,而且还会往下流,一直流到那家伙的裤子里。即便冰块没有伤到他的眼睛,裤裆上的污渍也足以让他难堪。如果是这样,那家伙肯定会立即滚蛋。的确,有些事情是莱利所不能容忍的,比如所有让他难堪的人和事,但莱利看起来总是很棒。现在朱利安一动不动地看着莱利,他还没有确定如果把酒泼在莱利身上,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