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7页)

“这是干净的吧?”三千代问道。

“这是我刚才喝过的。”说完,代助端起杯子踌躇着。他想从座位处拿起水倒掉,但纸门外有一扇玻璃落地窗挡住了去路。每天早上,门野总是让回廊的玻璃窗维持原样,而不肯轮流打开一两扇窗子通风。代助起身走到回廊边,一面把水洒向庭院,一面呼叫门野。却不知刚刚还在面前的门野跑到哪儿去了,叫了半天,也没听到回应。代助显得有点慌乱,转身回到三千代身边。

“马上帮你端水来。”说着,代助却将刚才倒空的玻璃杯放在桌上,返身朝向后门走去。穿过起居室的时候,看到门野正用那粗笨的手指从锡制茶叶罐里捏了一些玉露茶叶出来。他看到代助的身影,连忙解释道:“老师,马上就好。”

“茶等会儿再泡不要紧。先来一杯水。”代助说完,亲自走向厨房。

“啊!是吗?要喝水吗?”门野赶紧丢下茶罐,紧紧跟在代助身后。两人忙了半天,却没找到玻璃杯。“阿婆到哪儿去了?”代助问。“刚出门给客人买点心了。”门野答道。

“家里没点心的话,应该早点买好嘛。”代助边说边扭开水龙头,把水装进茶杯。

“因为我忘了事先告诉阿姨有客人要来。”门野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抓着脑袋说。

“那你去买点心也行啊。”代助走出后门,责备着门野。不料门野还有另一番说辞:“不是呀。阿姨说她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其实她走路不方便,天气又不好,还不如不去呢。”代助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去。待他跨过门槛,刚踏进房间,就看到方才放在桌上的那个玻璃杯,正被三千代两手捧着放在膝上。杯中装着一点水,分量就跟代助刚才洒在庭院里的水差不多。代助手捧茶杯,呆呆地站在三千代面前。

“怎么回事?”代助问。三千代用跟平日一样冷静的语调回答:“谢谢。我刚喝了那里面的水,因为看起来好洁净。”

说着,她的视线转向那个浸着铃兰的大碗。碗里被代助装进了八分满的清水。细如牙签的铃兰花梗聚在水中,形成一片淡绿,花梗之间隐约可见碗底的花纹。

“你为什么喝那玩意儿?”代助讶异地问。

“水又不脏,不是吗?”三千代将手里的玻璃杯伸到代助面前,让他隔着玻璃打量杯中。

“虽然不脏,如果那是装了两三天的水怎么办?”

“不会啦。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走到旁边闻过啦。当时,那位青年说,刚刚才把水桶里的水倒进碗里呢。不要紧的。味道很好呢。”

沉默着在椅子上坐下。他很想追问:你是为了故作诗意(4) 才喝了碗里的水?还是被生理作用逼得喝了那个水?但却没有勇气开口。因为就算答案是前者,代助却不愿相信三千代会为了附庸风雅而模仿小说里的情节。所以他只问了一句:“感觉好一点了吗?”三千代的脸颊终于恢复了红润。她从和服袖里拿出一块手帕,边擦拭嘴角边述说事情原委。

“以前我都是从传通院门前搭电车到本乡购物,后来听别人说,本乡的物价跟神乐坂比起来,要贵上一成或两成,所以最近两次购物,我都到这附近来。本来上次就该到府上拜访,但那天天色已晚,便匆匆赶回家。今天为了路过这儿,我还特地早一点出门,谁知遇上你在休息,所以我决定重新返回大路去购物,等会儿回家时再顺道经过这儿。不料我才走了一半,天气竟然变了,刚爬上藁店(5) 附近的坡道,就开始滴滴答答地下起雨来。我又没带伞,为了不淋湿衣服,只好鼓起劲儿拼命往前跑,才跑了两步,身体就好吃力,呼吸也很困难。

“但我现在已经适应过来了。你别担心。”三千代说着转眼望向代助,脸上露出凄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