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心(第4/5页)

“你会怎么办?”我问。

“看情况,”佐拉说,“你外公会怎么说?”

“他会让我顺着外婆,不打开那只袋子,”想了一会儿,我说,“他还会让你作证。”

“我们星期六之前绝对回不去。”佐拉告诉我,“你明明知道的。”她拉起我的手,搁在膝盖上,但是什么也没说。

那块湿布在他们的手里传递着,挤出的水淋在骨头上、有裂缝的头颅上,再流进空洞的眼窝、歪斜的齿缝。脊骨慢慢地在床单上拼接成形,一块块脊椎好像玩具。那么多双手探入箱子,很难说清谁在移动什么,但有人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在床单上把骨头分类放好,关节在这边,手指在那边,哪怕整个尸骨最终将包在床单里、一股脑儿地被带走。接着,他们开始用一把砍肉刀切断腿骨,那样,死者就不能继续行走,把病恙灾祸带给生者。然后,迪雷把那块湿布卷起来,紧紧裹住他的拳头,并称之为心脏;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傻─竟然没想到可以用比喻化的心,还竟然怀疑那个老巫婆,不管她住在哪里。

迪雷再一次把布浸湿,在刚刚经过洗礼的心上─也就是他自己紧握成团的结实拳头─泼了三次水,这期间全体沉寂。壮汉取出一只小铜壶,迪雷把湿布放低,小心地放进壶里,再淋上油,点起火,小铜壶立在地上良久,凑在上方的这家人也看了良久,而我们等待仪式结束的时候,我只能去想不死人和他的咖啡杯。

他们往铜壶里倒了水,壶嘴里冒出烟来,他们再把它搁在油桶里的煤块上,迪雷用剩下的圣水给油桶里的火和骨头做了洗礼,最后将空瓶子扔到一旁。栏杆边那些看好戏的乡亲们渐作鸟兽散,期待太高就难免败兴。几个男孩在葡萄园栏杆边踢起了足球。

随后,那壶水沸腾了,迪雷把火桶上的铜壶提下来,让那些人默默地传递铜壶,没有人有任何表情,就像一群冷静稳重的饮酒者,尽量不晃洒了那壶骨灰水。有些人提壶时还摘下了帽子;还有些人却连香烟都懒得去掐。安通神父捧着他的香炉走到我们旁边,看着铜壶缓慢传递的仪式,看着那些人分饮了那份心。

“那个小姑娘呢?”我问他。

“在屋里,”安通神父说,“睡着呢。下午他们把她带来的时候她发着高烧,我母亲威胁说,要是他们再把她带出来,她就要去报警。”

天色黑下来了。太阳沉没在半岛的海平面下,西边的天空也仿佛慢慢被海水浸没。我们观望的那会儿,葬礼仪式上的一个男孩戴上帽子,从我们身边匆忙走过。佐拉伸出手,想给他饮用水和消毒剂,但他推开她,径直走过葡萄园的大门。他的行动仿佛宣告了仪式的终结,紧密聚在旅行箱周围的神秘人群终于散开了。有个男人抹了抹嘴,冲着什么东西大笑起来。

“现在怎样?”佐拉说。

“现在开始守灵。”安通神父告诉她。

“那孩子跑哪儿去了?”她问。

“去叫某个家族外的人把骨灰埋在山上。”

“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埋?”

“家族成员,”安通神父说,“他不可以。”

“那你呢?”

“这个嘛,我不愿意。”他从眼镜片的上缘看我们,那模样就像只巨大的蜻蜓。“遗体出土后,他得费一番功夫才找到什么人去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

“因为我们的魔罗,”安通神父笑着说,“会来领走死者的灵魂。”

还没等我充分领会他的意思,我就说道:“我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