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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未来。显然,甚至在他病情复发之前我就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和奥古斯塔斯·沃特斯一起长大变老。可想到李德薇和她的男友,我感觉自己被剥夺了什么。我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从三万英尺的高空俯瞰大海,从那么高的高处你是不可能看清波浪或船舶的,海洋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整体。我可以想象那幅景象,可以回忆那幅景象,但我不可能再次看到那幅景象了。于是我突然想到,人类贪婪的渴望永不会因为梦想成真就得到餍足,因为一切都可以再来一次,比以前更好——这样的念头永不会消失。

就算你活到九十岁,很可能也还是如此——尽管我嫉妒那些真能长寿若斯、亲身验证的人。可话说回来,我已经比范·豪滕的女儿活得长一倍了。假若真能让他的女儿死于十六岁,他有什么代价不愿付出呢!

突然,妈妈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电视,双手背在身后站着。“海蓁。”她喊我,声音严肃得让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什么?”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我的生日吧,对吗?”

她笑了。“还没到呢,今天是七月十四日,海蓁。”

“是你的生日吗?”

“不……”

“是哈利·胡迪尼 [1] 的生日吗?”

“不……”

“我真的不想再猜了。”

“今天是巴士底日!!”她从身后伸出胳膊,变出两支小小的塑料法国国旗,热情洋溢地挥舞起来。

“听起来真像编出来的,就像‘关注霍乱日’之类的。”

“我向你保证,海蓁,巴士底日可不是什么编出来的日子,你知道吗?两百二十三年前的今天,法国人民攻克了巴士底狱,武装起来,为自由而战。”

“哇噢,”我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这个意义深远的重要日子。”

“巧极了,我和你爸爸刚好计划了一次野餐,去假日公园。”

她从来不放弃努力,我的老妈。我从沙发上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我们一起胡乱做了几个三明治,又从门厅的杂物橱里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野餐篮。

今天算得上是个好天,夏天终于真正来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温暖而湿润——在一个漫长的严冬后,这样的天气提醒你,尽管这个世界不是为了人类而创,我们人类却的确是为世界而造的。爸爸在假日公园等我们,他穿着一身黄褐色西服,站在一个残疾人车位上在手机上打字。我们停车时,他对我们挥手,然后过来拥抱我。“多好的天气啊,”他说,“要是我们住在加利福尼亚,就能每天都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是啊,可那样你反倒不会欣赏它了。”妈妈说。她错了,但我没有去纠正她。

我们最后把野餐垫铺在“遗迹”底下了,这个诡异的四方形罗马遗迹好像是扑通一声从天而降,落在印第安纳波利斯一块空地中央的,但它其实不是真正的遗迹:这是八十年前建造的一座模仿“遗迹”的雕塑作品。不过,因为这座假遗迹被人长久遗忘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反而意外成了真正的遗迹。范·豪滕会喜欢这座“遗迹”的,格斯也一样。

于是我们坐在遗迹的阴影里,吃了点午餐。“你要涂防晒霜吗?”妈妈问。

“我没事。”我说。

可以听到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风还送来了远处游乐场上孩子们喧闹的欢叫声,那些小不点,刚开始学习如何生活,通过探索为他们而建的游乐场,学着探索并非为他们而建的这个大世界。爸爸看我在看那些孩子们,说:“你怀念像那样到处飞跑的时光吗?”

“有时候吧。”但我其实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想注意一切:落在被遗忘的“遗迹”上的光线;一个几乎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在游乐场一角发现了一根树棍儿;不知疲倦的妈妈正在往她的火鸡肉三明治上把芥末挤成锯齿形状;爸爸轻轻拍了拍口袋里的手机,克制住了拿出来看看的冲动;一个人扔出飞碟,他的狗追着飞碟跑,然后扑住,叼回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