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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像一群在消火栓上撒尿的狗。我们用有毒的尿液污染地下水,荒唐地企图死后长存,为此把一切都做上“我的”标记。我无法不在一个又一个的消火栓上撒尿。我知道这愚蠢而无用——尤其是以我眼下的状态,那是轰轰烈烈地无用啊——但我是动物,与别的动物无异。

海蓁和我不同。她行走得轻盈,老家伙。她步伐轻盈地行走于地上。海蓁知道真相:我们伤害宇宙的可能就跟帮助宇宙一样,而其实这两者我们都不太可能做到。

人们会说,她留下的伤疤较轻,记得她的人比较少,她被爱得深沉却不宽广,殊可悲憾。但并非如此,范·豪滕,没有什么悲憾,这是个胜利。这是英雄气概。难道这不是真正的英勇吗?就像医生的执业誓言里说的:首先,不伤害。

无论如何,真正的英雄往往不是那些做了什么的人,而是那些观察到什么、加以注意的人。发明天花疫苗的那家伙其实并没有真的发明什么,他只不过观察到得过牛痘的人不会再感染天花。

在我满是亮点的PET扫描结果出来后,我偷偷溜进ICU,趁她还在昏迷时看了她一会儿。我跟在一个戴徽章的护士背后走进去,在她旁边坐了十分钟左右才被发现。我真的以为她会死,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也要死了。真是残忍啊:重症监护室里那些机器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她身上,暗色的癌水从胸口往外滴。她的双眼紧闭,全身到处插满了管子。但她的手还是她的手,仍然温暖,涂着接近黑色的深蓝色指甲油,我握着她的手,尽力想象一个没有我们的世界,有那么一秒钟,我变成了个好人,善良到希望她死去,那么她就永远不用知道我也快死了。但之后,我希望我们有更多时间,可以爱上彼此。我想,我的愿望实现了。我留下了我的伤疤。

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进来告诉我,得走了,这里不允许探视。我问,她情况怎么样,那人说:“她还有积水。”水啊,沙漠中是福,海洋里是祸。

还有什么?她那么美丽。你看着她总也看不厌。你永远不必担心她是不是比你聪明,因为你很清楚她就是比你聪明。她为人风趣,却从不刻薄。我爱她。我真幸运爱上了她,范·豪滕。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法选择受不受伤害,但选择让谁来伤害你,你自己倒确实有几分发言权。我对我的选择很满意,希望她也满意她的选择。

是的,奥古斯塔斯,我满意。

我愿意。


[1] 哈利·胡迪尼(Harry Houdini,1874—1926),匈牙利裔美国魔术师,伟大的脱逃术师及特技表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