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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事物也许不能永恒?彼得·范·豪滕又有什么资格断言“我们的努力都是暂时的”这种猜测就是事实?我所知的天堂和我所知的死亡,一切都在这个公园里——处于永不停止的运动中的精妙宇宙,满是被遗忘的遗迹和欢叫的孩童。

爸爸举起手来在我眼睛前面晃了晃。“回回神,海蓁。你听见了吗?”

“抱歉,嗯,什么?”

“妈妈建议我们去看看格斯。你说呢?”

“哦,好啊。”我说。

于是,午饭后,我们开车去了皇冠山公墓,这里是三位副总统和一位总统的最后长眠之地,还有奥古斯塔斯·沃特斯。我们开车上山,停了车,许多汽车在我们身后的第三十八街上呼啸而过。他的墓很容易找到:最新的一座。覆没棺材的土堆还没平,墓碑也还没立起来。

我没有什么对他在天之灵的感应之类的,但我还是从妈妈那儿拿了一支傻乎乎的小法国国旗插在他墓前的土地上。也许路过的人会以为他是法国外籍军团的成员之一,或者什么英勇的雇佣兵之流。

下午六点刚过,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在笔记本上看录像的时候,李德薇终于给我回信了。我一眼就看到邮件里有四个附件,很想先打开附件,但我抵抗住了诱惑,读起邮件。

亲爱的海蓁:

今天早上,我们到彼得家的时候,他已经醉醺醺的了,不过这倒是让我们的工作稍微轻松了点。巴斯(我的男朋友)吸引他的注意力,而我去搜索彼得那个装读者来信的大垃圾袋,但后来我想起奥古斯塔斯知道彼得的住址,所以他的信应该不会在袋子里。彼得的餐桌上放了一大堆邮件,很快我就从里面找到了那封信。我拆开信,看到是写给彼得的,于是叫他看信。

他拒绝了。

那个时候,我相当生气,海蓁,但我没对他大喊大叫。我告诉他,他必须读这封去世的男孩写来的信,这是他欠他去世的女儿的,然后我给了他信,他读完了,然后说——我在此直接引用他的原话:“把它寄给那个女孩,告诉她我没什么可补充的了。”

我没读那封信,虽然扫描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一些字句上。我把扫描件附在这封邮件里,然后会把实物寄到你家去。你的地址没变吧?

愿上帝赐福你,保佑你,海蓁。

你的朋友

李德薇·弗里根塔芙特

我点开四个附件。他的笔迹十分凌乱,在纸页上往一边倾斜。几张信纸大小各异,笔迹的颜色也不一样。他是花了许多天,在不同程度的清醒状态下写完这封信的。

范·豪滕:

我是个好人,但写作很差劲;你是个差劲的人,但是个好作家。我们俩正好搭档。我不想求你帮什么忙,但如果你有时间——以我之见,你时间充裕——我想问你能否为海蓁写份悼词。我写了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你能否帮我润色一下,连缀成一篇完整的文章什么的?或者就告诉我应该怎么换一种方法表达。

关于海蓁,是这么一回事:几乎每个人都对于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有一种执念。想要留下点遗产。想要比死亡更长存。我们全都希望被铭记,我也是。那就是最令我忧虑的事:在与疾病对阵的这场旷时持久而毫不光彩的战争中,成为又一个默默无闻的牺牲品。

我想留下印记。

但是,范·豪滕,人类留下的印记太多时候只是伤疤。你盖起一座奇形怪状的小型百货商场,或者发动一场政变,或者拼命当上摇滚明星,然后你觉得:“现在他们会记住我了。”可是,(a)他们不会记住你,(b)你留在身后的只是更多伤疤而已。你的政变变成独裁统治,你的小型百货商场变成当地的毒瘤。

(好吧,也许我写得还不至于那么差劲。但我没法把我的想法梳理到一起,范·豪滕。我的想法就像散乱的繁星,我摸不透它们,看不出星座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