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漫步遐想录漫步之七(第3/7页)

这种可恶的偏见在别的国家,特别是在英国,已部分消除了。这应该归功于林内,他把植物学从各派药物学中解救出来,让它重新回到博物之中,回到经济效用之中。而在法国,植物学的研究在上流社会人士中还如此有欠深入,人们依然如此无知,以致有位巴黎的才子,当他在伦敦一个观赏植物园中看到那么多奇花异卉时,居然大声赞道:“多美的药草园哪!”如此说来,最早的药草师该是亚当了。因为,我们很难设想还有哪个园子比伊甸园《圣经》中上帝安排给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居住的园子。园内果木繁茂,景色优美。的各类植物更齐备的了。

这种把什么植物都看成是药草的观点显然不会使植物学的研究饶有兴趣;然而这种观点却使花草的绚丽色彩变得暗淡无光,使树林的清新气氛变得枯燥乏味,使绿色的田野和浓密的林阴变得情趣全无,令人生厌。所有这些美妙动人的形象,那些只知道用研钵舂捣的人是不会感兴趣的,而人们也就不会在调制灌肠剂的花草中去搜寻为牧羊女编织花冠的材料了。

这一套药物学却不能玷污田野在我心中留下的形象;什么汤剂,什么膏药,都跟我这些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当我过细地观察田野、果园、林中的花木时,我倒时常想,植物界是大自然赐给人类和动物的食物仓库。但我从没有想到要在这里去找什么药物。在大自然这些多种多样的产物中,我看不出有什么东西表明它们有这样的用途;如果大自然规定了它们有这样的用途的话,它就会像告诉我们怎样去挑选可食用的植物一样,告诉我们怎样去挑选可供药用的植物。我甚至感到,当我在林中漫步时,如果想到什么炎症,什么结石,什么痛风,什么癫痫,那么我的乐趣就会遭到这些疾病的败坏。再说,我也并不否认人们赋予植物的那些奇效;我只是说,如果这些奇效果然如此,那么让病人久病不愈,岂不就纯粹是恶作剧了?在人们所患的种种疾病中,哪一种不是有二十来种药草可以彻底根治的呢?

把什么都跟物质利益联系起来,到处都寻求好处或药物,而在身体健康时对大自然就无动于衷,这种思想从来就和我格格不入。我觉得我在这一点上与众不同:凡是跟我的需要有关的东西都能勾起我的愁肠,败坏我的思绪;我从来都只在把肉体的利益抛到九霄云外时才能体会到思维之乐的真正魅力。所以,即使我相信医学,即使药物可爱,如果要我去搞,我也绝不会得到纯粹的、摆脱功利的沉思所能提供的乐趣;只要我感到我的心受到我的躯壳的束缚,它就不会激昂起来,就不会翱翔于天地之间。此外,我虽从没有对医药有多大的信赖,但对我所尊敬、我所爱戴,把我的躯壳交给他们全权支配的医生却是有过充分的信任的。十五年的经验使我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我仅仅听从大自然法则的支配,结果却恢复了健康。即使医生们对我没有什么别的可抱怨之处,单凭这一点,他们对我的仇恨,又有谁会感到奇怪呢?他们医术虚妄,治疗无效,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明证。

不,任何与个人有关的事,任何与我肉体的利害有关的事,都不会在我心中占据真正的地位。只有当我处于忘我的境界时,我的沉思、我的遐想才最为甜美。当我跟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当我跟整个自然打成一片时,我感到心醉神迷,欣喜若狂,非言语所能形容。当人们还是我的兄弟时,我也曾有过种种关于人间幸福的盘算;由于这些盘算牵涉到一切因素,我只能在大家都幸福时才感到幸福,而直到我看到我的兄弟们一心在我的痛苦中寻求他们的幸福之前,我从没有起过要什么个人幸福的念头。那时,为了不去恨他们,我就只好躲开他们;我逃到所有的人的共同的母亲身边,躲在她的怀抱中避免她的孩子们的袭击;就这样我就变得离群索居,或者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变得不齿于人类,变得愤世嫉俗;我觉得最孤寂的离群索居也比和那些心地邪恶的人交往强些,这些人全都是靠叛卖和仇恨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