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7页)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为了知道 德尔加蒂娜最近过的怎么样,便打电话给罗萨-卡瓦尔加斯,但是她四天内没接我一个电话。第五天,我咬牙切齿地来到妓院,只是妓院门已经被封,但并不是被警察,而是被卫生部门所封。周围的群众没人知道其原委。没了德尔加蒂娜的消息后,我便激烈地,有时甚至荒谬地,令人咋舌地搜寻她。我花了几天时间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观察那些年轻的骑车族,公园中灰尘阵阵,小男孩们正在往外表脱落的玻利瓦尔塑像像顶攀爬。年轻的姑娘们骑车时犹如母鹿一般美丽优雅,亦唾手可得,好似捉迷藏中随时准备被抓的猎物。当我感到希望渺茫时,我只好在博雷罗曲中寻求安慰。它们就像致命的药水:每一个词语都是德尔加蒂娜。以前写作时我经常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因为我总会在音乐花上更多的精力。而现在却反过来了:我只能在博雷罗音乐下才能写作。生活中到处是德尔加蒂娜。我那两个礼拜写的新闻稿都是密文情书的范本。编辑部主管被雪片般的读者回复弄得焦头烂额,于是要求我“适

度恋爱”,而且提出我们应该想想该怎么安慰这些忠实读者的法子。

嘈杂的环境终于打乱了我精密的生活节奏。我以前都在五点钟起床,但是现在一直呆在黑暗的房间中想念着德尔加蒂娜,虚构她的生活。她叫她弟妹们起床,给他们穿上校服,然后喂他们吃早餐,这些都完成之后,她便骑着自行车横穿市区去工厂“服刑”——订纽扣。我惊奇的问自己:“她在订纽扣时会想些什么?会想我吗?她为了找到我也在搜找罗萨-卡瓦尔加斯吗?”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没有脱下那件技工外套,我也没有洗澡,没有刮脸,没有刷牙,就这样邋遢地过了一个礼拜。因为爱情的启示是每个人会在碰上自己“克星”的那天,他会为她整理,为她打扮,为她喷上香水,但对我来说这太迟了,我以前从未找到真爱。达米安娜看到我在早晨十点还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时,她相信我已病得不轻。我色迷迷地看着她,然后引诱她能和我一起裸着身体滚上几圈?她藐视道: “如果我说可以,您已经考虑过该怎么做吗?”

至此我才发现这痛苦腐蚀我的程度。在这年轻人的痛苦中,我甚至都不认识自己了。由于我要一直守着电话,所以我继续闭门不出。我在未挣脱掉痛苦的情况下继续写作,当第一声电话铃声响起时,我立即奔过去接听,因为我认为对方可能是罗萨-卡瓦尔加斯。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停下手中的事情,打个电话给老鸨,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后来我终于明白一点——电话真无情。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回家时碰到一只猫 正蜷缩着身体趴在门口的台阶上。它很脏,而且受过虐待,但是充满了令人怜悯的温顺。我抱它进屋,根据养猫手册,我肯定它是只病猫,然后我就按照手册上的指导悉心地照料它。一日,我正睡着午觉,突然心中有个好主意——可以用猫来指引我找到德尔加蒂娜的住处。我用一只购物袋 把猫带到了罗萨-卡瓦尔加斯的妓院门口,门上依旧贴着封条,也没有任何动过的迹象,但猫在袋子中拼命扭动,竟然真的挣脱了,它蹦上果园墙头,之后就消失在林子中。我懊恼地用拳头敲了几下大门,突然一个军人的声音答道,尽管门依旧关着:“谁?”“一个朋友,”我毫不示弱地说,“我是来找女主人的。”那声音答道:“这里没有女主人。”我继续说:“您至少给

我开个门,好让我领回我的猫。”“没有猫。”我问道:“您是谁?”

那人说道:“小人物一个。”

我老早就知道:为爱情而死仅仅是诗意的许可而已。那个下午,当我孤独一人回家中,没有猫,没有她的陪伴,我证实了不仅他人可能会为爱而死,而且我自己,一个孤独的老头,也正慢慢地死于爱情。我还发觉反过来说也是正确的:我不会把悲痛中得到的喜悦同世界上任何事物做交换。我花了十五年多的时间,试着翻译莱奥帕尔蒂的诗歌,直到那个下午我才真正体验到里面的深意:哎,我啊!爱有多深,伤就有多重。(译注: Leopardi,莱奥帕尔蒂,被认为继文学巨匠但丁,彼得拉克之后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散文家,语言学家,哲学家,浪漫悲观主义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