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7页)

我穿着技工工作服,蓄着稀疏的胡子,酷似一幅精神不正常的样子(译注:犀利哥的造型),缓缓地进入报社。报社重新装修之后,有了玻璃的个人隔间,顶棚开了一个天窗,真像一家精神病诊所。安静而舒适的人工气候下,时刻诱使人们交头接耳,时时要求他们轻声走路。前厅挂着三位终身主管的油画肖像,形似已故的总督们,墙上还有很多名人访问参观报社时照片。偌大的主厅挂着一张我生日那天下午现有编辑部全体人员一起拍摄的巨大合影。我心里不由自主的比较着那些我三十岁时拍的照片,再次在惊恐中证实:人越老,照片中的他会比现实生活中更老。那个在我生日下午吻过我的秘书问我是否病了?我很高兴告诉她实情:“我得了相思病。” 但是她不信,说:“那人不是我,哎,真遗憾啊!”对她的赞美,我答复道:“你别这么快就下定论!”

法律记者从他的隔间中走出,大声喊道有两个无名年轻姑娘的尸体挺在停尸间中。我害怕地问道:“她们有几岁?”他回答道:“年轻姑娘。她们可能是被流氓政府迫害的内陆难民。”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说道:“形势正像血迹一般无声地侵害我们。”法律记者远远地喊道: “不是血迹,先生,是大便留下的痕迹。”

几天之后,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那时有个走路节奏极快的小姑娘提着一个像猫的篮子从世界书店(la librería Mundo)门口犹如寒颤一般地走过。我不断拿肘顶开中午十二点人群,紧紧跟随她。她长得很标致,迈着大步,流利地人群之间开路,为了赶上她,我实在累得够呛。最后我超上她,然后回头看着她的脸。她用手将我挡开,并没有止步,也没有听我的道歉。她并不是我的德尔加蒂娜,但是她的高傲就像德尔加蒂娜一样刺痛着我。我明白了我丝毫不识得穿衣的、醒来的德尔加蒂娜,而且她也不认识我谁是谁,也从没见到过我的容貌。几近疯狂中,我一口气三天内织了十二双蓝色和粉色的婴儿鞋,因为我试着鼓气勇气不去听,不去唱,甚至不去想那些能让我记起德尔加蒂娜的歌曲(译注:这些音乐是博雷罗曲)。

事实上我很难驾驭我的灵魂,由于在爱情面前如此软弱,我开始意识我真的老了。一个戏剧性的实例是当一辆公共汽车在商业中心区压倒了一位骑自行车的女子。救护车开走后,地上血泊中的自行车已经变成一堆废铁,这足以表明这个事故的悲惨程度。但看了那辆报废自行车的品牌,样式和颜色之后,我的印象并非只有惨烈,因为这正是我送给德尔加蒂娜的自行车,世上找不出第二辆了。

目击者称受伤的骑车女子很年轻,身材苗条,留着短卷发。我听后非常茫然,赶紧拦了开来的第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赶到仁爱医院(hospital de Caridad)。仁爱医院是一座老式建筑,黄褐色的墙壁看起来就像一座陷在流沙中的监狱。我花了半个小时进入医院,又花了半个小时离开一个鸟语花香的庭院,因为那里有个痛苦的女子挡住了我的去路,看着我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这时才记起这里原来是那些市政医院中非暴力精神病人的自由活动场所。我只好向医院领导表明自己的记者身份,一个护士之后带我来到急救病房。急救登记簿上写着:罗萨尔瓦-里奥斯(Rosalba Ríos),十六岁,职业未知。

症状:脑震荡。预后:有待观察(译注:预后,医学术语,Pronóstico,根据经验预测病情的发展情况)。我问主治医生我是否看以看望她,我内心真希望他们说不,但是因为怕我在文章中写一些医院怠慢我的情况,他们却愉快地带我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