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娘(第4/6页)

“好得很。”

“是否遇见什么事情?”

“这山中除你我外,无有一人,怎会碰上什么事情?”

“那既然如此,为何夫君闷闷不乐?”

“娘子多虑了。”

“莫以为你能骗过我。”织娘凑近,咄咄逼人道,“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不就好?”

货郎叹气道:“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劳作,忽想起山外之事。恐有人以为我私吞货物,独自逃掉。”

织娘听了,心头不是滋味,握住货郎手掌,黯然道:“若说起来,这事只能怪我。”织娘支吾道,“其实你喝醉那天,什么也没做。只是为留下你,才扯谎些无中生有之事……”

织娘声音越来越小,货郎却哧哧笑道:“罢了,罢了。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况娘子待我甚好,若再责备,便是忘恩负义。娘子莫怕,我不怪你。”

当夜,织娘辗转反侧。

窗外雨声渐小,月隐云中。货郎鼾声轻起,织娘掀开被子一角,披上薄纱,无声起身,走去厢房。

织娘进屋,点颗松明,火光之旁,白丝浮过。

织娘找来蒲垫,盘腿坐下。纺车上丝料已尽,若想明天赶工,今夜须造生丝。

换以前,织娘无须于夜深人静时吐丝,怎奈有了货郎,也要付出代价。

织娘闭眼,沉下心思,不多时,便觉肢体燥热,全身血液聚成一股,向头顶冲去。

豆大汗珠从织娘面颊滑下,坠入四周黑暗之中。

也许当真做错了罢?冥冥中织娘这般想道。

即便业报终会到来,如今只要伴在货郎左右便好。

织娘发丝迅速生长,垂过腰肢,叠在地上,发梢由黑转白,向一处聚拢。

不出一刻便好,织娘估计,身体越发感到虚弱。

发丝愈聚愈多,变成半只巨茧,包裹织娘。

忽然松明光火一晃,瞬间熄灭。织娘惊得睁眼,见房门被人打开,立着一令人绝望的人影。

“夫君……”

织娘身子一软,几近晕厥,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夫君,你听我说。”慌忙中,织娘拾起剪刀,刺穿茧壳道,“夫君不要怕,我在制丝而已。”

剪刀下行,巨茧裂出巨大豁口,织娘撕扯茧壁,挣扎而出。

货郎慌忙退至篱边,拾起久未触碰的货匣。

“妖……妖怪啊!”他颤抖着道。

“我是织娘啊!”

“胡!胡说!妖怪!”货郎即刻转身,径直奔下山坡。

织娘见状追去,夜风呼啸,月隐星没。山中万物正蛰伏不醒,唯有织娘呼喊声。

“夫君!夫君!”

可这莽莽山野中,要去哪里寻他?她循手腕丝线,在密林中独行。

穿行许久,远处天际泛黄。织娘脚下山势渐渐平缓,树林尽头,似有光芒渗入。

织娘加紧脚步,踉跄行至林边空地。

此处是山之边界。

眼望平原,织娘软下身,瘫坐在树桩旁。一只活物蹿到织娘身边,似在倾听织娘心中苦涩。

“有何大不了。”他说道,“不过与往常一样。”

织娘泪眼婆娑,顷刻眼泪不住地掉,哭道:“你什么也不懂,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可在这哭,能把他哭回来?不如回家睡个好觉。”

织娘擦了泪。远山处,一轮染血的红日正冉冉而上。

且说货郎出山,行了十多里路,见贩夫走卒之辈渐多,方知回到现世。

昨夜于厢房中,货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他不懂,为何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竟会变作这般可怖模样。

原来她是山中妖怪,货郎心中惊惧,上次自己无法走出深山,恐就是织娘从中作祟之故。

如今摆脱了妖怪,却仍有一事困扰。货郎手上丝线,无论如何拉扯都不断。好在那丝极其纤细,放之不管也无妨。

上大路后,行三十里,货郎看到县城影子。望见女墙,货郎心头一喜,不禁脚下生风,两步并作一步,踏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