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8页)

要解释这回事,先让我告诉你海军上将山本条太郎一天晚上在一力亭茶屋说过的话。山本上将常被称为日本皇家海军之父,我和他并不很熟,但我有幸参加了几次他出席的宴会。他是个小个子男人,但要知道一根炸药管体积也不大。上将一来,宴会就会热闹起来。那晚,他和另一个人玩着最后一轮酒令,约定输者要去附近的药房买一个避孕套。你知道,就是为了寻开心,没有其他目的。当然,最后是上将赢了,一群人都欢呼鼓掌。

“好在你没有输,上将。”他的一个副官说,“想想可怜的药房主人一抬头看到山本上将站在柜台外面!”

人人都觉得好笑,但上将说,他从不怀疑自己会赢。

“哦,好啦!”一个艺伎说,“人都会有输的时候!上将,即使是您!”

“我想人确实都有输的时候,”他说,“但我从不。”

屋里或许有人会以为这种说法过于自负,但我不这么想。在我看来,上将确实是那种常胜不败的人。后来有人问他成功的秘诀。

“我从来都不想去打败我的对手,”他解释说,“我只想去打败他的信心。一个意志动摇的人是无法全神贯注去夺取胜利的。两个人只有在拥有同等的自信时,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

我想我并未立即明了,但初桃和我有了日记本之争后,正如上将所说,她的意志开始动摇了。她明白,无论何种情况,妈妈都不会再站在她那边来对付我了,结果就是,她就像从暖和的衣柜里拿出来的一件衣服,被挂到户外,任凭风吹雨打,日渐消磨。

如果豆叶听到我这么说,肯定会开口反驳。她对初桃的看法与我大相径庭。她相信初桃是个一心要自我毁灭的女人,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把她诱上一条她迟早要走的路罢了。也许豆叶是对的,我不知道。确实,“水扬”后那几年,初桃渐渐显露出性格中的某种缺陷——如果确有性格缺陷的话。比如说,她已经无法控制酗酒,也无法控制乱发脾气。在她的生命还没有被磨损之前,她发狠是有针对性的,正如武士拔剑不是为了胡劈乱砍,而是为了刺向敌人。但是现在初桃似乎已经分不清谁是敌手,有时甚至冲着南瓜发作,乃至她陪宴时都会冒犯客人。另外,她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她皮肤蜡黄,五官浮肿,至少我看来是如此。一棵树也许总是美的,但一旦你留意到它遭了虫蛀、树梢泛黄的话,就是枝干的秀色也会减损三分的。

人人皆知受伤的老虎很危险。因此接下来几周的晚上,豆叶坚持要我们在祇园跟踪初桃。一来是因为豆叶希望盯着初桃,如果初桃找到延,把我日记的内容透露给他,我们谁也不会奇怪,她还会透露我对“哈先生”隐藏的情感,延或许会猜出他是会长。但更重要的是,豆叶想让初桃的日子更难过。

“如果你要打碎一块木板,”豆叶说,“从中间开个裂缝不过是第一步。你用尽全力锤击木板,直到它一折为二,这才算成功。”

所以每天晚上,除了有不得不赴的请约外,豆叶总在傍晚时分到我们艺馆,初桃一出门,就跟在后面。豆叶和我并不总在一起,但我们总有一个会花掉晚上的部分时间,一场宴会一场宴会地跟踪初桃。第一天晚上我们这么做,初桃假装一笑置之。但到了第四天晚上,她眯缝起双眼对我们怒目而视,伺候起客人来也是强颜欢笑。到了下星期的周一或周二,她突然在巷子里一个转身截住了我们。

“让我来瞧瞧,”她说,“狗跟主人,你们两个也到处跟着我,东嗅嗅西闻闻。所以我想你们是想当狗吧!要不要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对付我不喜欢的狗的?”

说罢,她抬起手来就往豆叶的脑袋一侧打。我尖叫起来,这让初桃停下来想她到底干了什么。她怒火燃烧的眸子瞪了我一阵子,没等火冒出来就走了。巷子里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有几个就走过来查看豆叶是否无恙。她说她没事,又难过地说道:“可怜的初桃!一定是医生说的那样,她脑子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