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Z 售出的文字(第2/4页)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很老的概念了,而且如今有很多人并不相信这个理论。但我觉得,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准确的。也许如果你没有形容某种感觉的词,或者形容天空里某种颜色的词,你就不会注意到那种感觉或那种颜色。它没有从背景中凸显出来。这就是词语的功能:它们让事物凸显出来。否则,世界就只是一大团模糊不清的数据而已。计算机语言管这叫‘无解的数据’(uninterpreted data)。所以,语言就是你的浏览器。”

加兰博斯可以流利地说五种语言:匈牙利语、英语、汉语、日语和俄语。他学习新语言的动机几乎都不是出于学术上的考虑。他学中文是为了要从匈牙利的军队里逃脱;他是在交日本女朋友的时候学会日语的。他和中国妻子移居美国后英语变得流利了。现在,那些女人都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但语言保存了下来。

加兰博斯在20岁到40岁之前全世界到处跑,学会了不少新的语言和新的技能;同时,他小时候呆过的国家也在改变之中。俄国的孩子不再看苏联西部片;匈牙利不再属于共产党;那儿也不再有强制性的兵役。近几年来,加兰博斯在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有了一个家,每当他的工作允许他离开伦敦时,他就呆在布达佩斯。在那儿,他和一个女人一起住,这女人20年前是他的高中同学。我问他为什么要回去匈牙利,他只是这么回答我:“我整个成年时期都不在家,所以我决定现在要呆在家里。”

在异国他乡度过了这么些年以后,他已经很擅长比较不同的文化。他既教过中国学生,也教过美国学生,他告诉我,他发现中国人和文字之间有一种关系,是美国人所没有的。对于中国人来说,文字作品似乎是他们文化认同的根源,但很多美国学生队自己国家的文学经典并不熟悉。我问他,美国文化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和中国文化里文字的作用大致相当的。

“那可能是电影吧。”他说。“我觉得在美国,电影显得异常重要。那时人们从世界获取信息的方式。如果你问一个美国人某个事物——比如说佛吧,他们给你的回答通常会涉及电影。他们就会谈论《小活佛》(The Little Buddha)或他们看过的其他电影。”

他继续说道:“我觉得电影就如同传统的文字资料在中国的作用,它们制造了一张‘网’。在中国的文字资料中,有一种对现实的见解,而所有文字资料都具有相同的见解。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的知识分子,他们把自己的文化看作是一张‘网’。他们不是生活在物质世界里;他们也不是在谈论物质世界。这张网内都是历史和文字。电影对于美国人来说也是这样。电影中的人物总是会提及其他的电影。电影在美国构造了一个巨大的现实空间。现在,这个空间已经营造起来了,这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很多人通过它体验事实。我在美国时,这是真实的体验。我在那儿看了很多电影,我觉得现实就是美国电影。你可能说了什么,然后我就会说,噢,那让我想起了某出电影里的某个镜头。这就像幻想与现实全都混杂在一起的感觉。你对任何事物都有一种感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电影就是文字。它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语言不同。在中国,人们写得最多的时候,就是他们最需要重新定义自我的时候。这不是被动性的,这是创造。这不是记录,这是重新思考过去以及创造现在。这是要证明现在的合理性,创造思想意识。所以在美国有那样一些电影,使人们感觉到他们是美国人。就像《珍珠港》。这和文字、和书本是相似的。但电影留在脑子里的时间更长,也许因为它是一种视觉语言的缘故。它还逐渐变成了人们决定他们的价值观的一种方式。通过电影,你有了这些随时可使用的例子和模式。电影给了你一种语言,就像书一样。电影给了你一种语言,让你解析你的个性,理解你的个性,展示或表达你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