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页)

“普莱特,你这满嘴谎话的黑鬼!我没跟你说过话,对不对?”他还厚颜无耻地质问我。

在任何情况下,顶撞主人的后果都是很严重的,哪怕你所说的是事实。所以我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随后,他走进了大宅,而我返回了地里。这件事情后来再也没人提起过。

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的真实身份差点就暴露了。我从来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因为我知道这是我逃离苦海的唯一和最后的希望所在。埃普斯刚买下我的时候问过我会不会读书写字,我说我曾上过学。于是,他非常严肃地让我牢牢记住:如果他看到我身边有书或者有纸笔,就会立刻抽我一百鞭子。他让我搞清楚一点:他买“黑鬼”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用来受教育的。除此之外,他从未问过我过去的经历,甚至没问过我老家在哪里。埃普斯太太则问起过我,而且她经常会问我关于华盛顿的事,因为我跟她说我是从华盛顿来的;她很敏锐地察觉到我有事隐瞒着,她说我跟别的“黑鬼”很不一样,我肯定见识过更多的世面,只是我不愿意说。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办法悄悄去趟邮局,给北方的亲友寄封信。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度其实极大,常人不会理解我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多恶劣。首先,我根本就没有纸笔和墨水;其次,如果没有路条,我根本就不能离开种植园;第三,就算我去了邮局,没有主人的书面指示,邮局根本就不会帮我寄信。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机会,到第九年的时候,终于有机会拿到了一张纸。当时,埃普斯去新奥尔良卖棉花了,他太太差我去霍姆斯维尔取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大叠书写纸。我偷偷拿了一张,藏在了睡觉的木板下面。

我尝试着自己做墨水,在试了各种不同的方法之后,最后终于发现,枫树皮熬煮之后可以用来当墨水;笔则相对简单,拔一根鸭翅膀上的硬毛就可以凑合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趁着所有人都熟睡的当口,就着炭火的微光,写好了一封信。信是写给仙蒂山的一位熟人的,先细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然后请求他想办法救我。写完之后,我把信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藏了非常长的时间,期间一直在琢磨怎么样才能顺利地寄出去。过了很久之后,我们这一带来了个陌生人,名叫阿姆斯比,他想谋个工头的差事。他来问埃普斯要不要招工头,还在我们的种植园附近逗留了几天。后来他去了附近肖老爷的种植园,在那儿干了几周的活儿。肖是赌徒,身边聚集了很多猥琐之徒,他自己为人也不正派。他娶了自己的奴隶为妻,生养了好几个黑白混血儿。阿姆斯比在肖的手下并没有好日子过,而且越做越糟糕,后来居然跟奴隶一起下地劳作。一个白人跟奴隶一起劳作,这在贝夫河畔是极其罕见的事。我一有机会就私下跟他套近乎,希望能够彼此获得信任,然后让他悄悄帮我把信寄了。他跟我提起过,他经常会去马克斯维尔,我琢磨着在那里应该能寄信。

我再三斟酌,想找个最恰当的方法跟他提起这件事。最后,我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问他,能不能在下次去马克斯维尔的时候帮我去邮局寄封信。但是,我并不确定,他到底值不值得信赖,我很害怕他会出卖我;所以我决定先不告诉他信的内容,甚至不告诉他我已经写好了信。有一天深夜,我悄悄地溜出了小屋,穿过地里,一路跑到肖的种植园。阿姆斯比正睡在大宅前的空地上。我塞给他一些拉小提琴得来的小东西,并向他承诺,只要他愿意帮我个忙,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全部家当都送给他。另外,我还恳求他,就算不答应,也千万不要出卖我。他满口答应了下来,还用他的名誉起誓,说他在下一次去马克斯维尔的时候一定帮我去寄信,而且他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其实,我当时随身带着那封信,但没敢直接给他;我告诉他可能还要过一两天,因为我还要写信。跟他道别之后,我就溜回了小屋。那晚,我辗转反侧,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我实在没有把握,不知道阿姆斯比到底可不可信。我愿意冒一切风险,但是,如果这封信真的落入埃普斯手里,那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了。我担忧极了,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