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事实证明,幸好我当时没有贸然把信给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隔了一天之后,我在地里翻棉,埃普斯坐在他和肖的种植园之间的界篱上,监视着我们劳作。过了一会儿,阿姆斯比走了过去,坐在了埃普斯边上。两个人在那儿坐了两三个小时,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别忐忑。

当天晚上,我正在小屋里煮熏肉,埃普斯提着根皮鞭走了进来。

“嘿,伙计,”他开口说道,“我听说咱们这儿出了个有知识的黑鬼哟,还会写信呢!而且啊,还打算找白人帮他寄信呢!你知道是谁不?”

我心里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虽然我明白做人要有诚信、敢做敢当,但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本能地选择说谎。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埃普斯老爷,”我装出一副特别吃惊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你昨晚上是不是去过肖那儿?”他只问我。

“没去过,老爷。”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让阿姆斯比帮你去马克斯维尔寄信?”

“怎么可能啊,老爷!我跟这个叫阿姆斯比的没说过什么话啊,从他来到现在,顶多只打过招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哼,”埃普斯接着说,“阿姆斯比今天告诉我,我的黑鬼里有人不安分!他让我好好看管住你们,要不然就有人要逃跑了。所以我就奇怪了,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你昨天晚上去找过他,半夜把他叫醒,还让他帮你去马克斯维尔寄信。你有什么话好说,啊?”

“我只能说,”我镇定地说,“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连一滴墨水、一张纸都没有,我用什么写信?再说了,我又没有什么朋友在世,我给谁写信?这个阿姆斯比真是谎话连篇,大家都知道他是个酒鬼,没人会相信他的话。埃普斯老爷,你知道我从来不撒谎,我从来不会擅自离开您的种植园。不过,这个阿姆斯比的居心倒是不难看穿。他是不是问您要不要招工头?”

“是啊,他想来做工头。”埃普斯回答道。

“这就对了啊!他就是想让你以为我们都想逃跑啊!这样你就需要招个工头来看住我们了!所以他才编了这么个故事来唬你。他显然在胡说八道,老爷您可千万别信他。”

埃普斯沉思了一会儿,显然他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然后他勃然大怒:

“这该死的阿姆斯比!普莱特啊,还好你看穿他了!哼,他当我是好欺负的吗!他以为他能摆布我吗!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居然说我看不住自己的黑鬼!哼!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哼!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普莱特,咱们真应该放狗去咬死他!”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把阿姆斯比的人品狠批了一通,夸耀了一番自己看管“黑鬼”的本事,然后就离开了小屋。他前脚刚走,我就立刻把信掏出来扔进了火里。看着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我千辛万苦才写好的信,我的心再次跌入了绝望的深渊。我曾希望这一封信能让我看到自由的曙光,如今这唯一的希望已化成了灰烬。后来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阿姆斯比又会去跟埃普斯说些什么;结果几天之后,阿姆斯比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就被赶出了肖的种植园。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又一次陷入了迷惘。一次又一次的希望都被扼杀在摇篮中。我觉得生命中的夏季已经逐渐离我远去,我正一步一步走向衰老。也许要不了几年,劳累和悲伤,还有沼泽里那致命的瘴气就会送我走向生命的尽头。我终将在这里化作一抔黄土,没有人会为我哀伤。我尽了一切努力,却遭到了无情地背叛,如今只能一个人暗自落泪。希望之光就像烛火一样曾带给了我一线宽慰,如今这奄奄一息的烛火已经越来越微弱,随时就会彻底泯灭;而我,终将独自在黑暗里摸索,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