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第2/8页)

“贝弗尔。”小男孩又说了一遍。

她低头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神迹。“我今天一定要让你见见他,”她说,“他可不是个普通牧师。他是个治疗师。不过他治不好考尼先生,因为考尼先生没有信仰,但是他说不管什么事总要试一试。他肚子绞痛。”

电车像个小黄点似的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

“他现在去了政府医院。”她说,“他们切掉了他三分之一个胃。我让他最好谢谢上帝为他留下的部分,但他说谁都不想谢。我放弃了,”她嘀咕,“贝弗尔!”

他们走到车轨旁边等着上车。“他能治好我吗?”贝弗尔问。

“你怎么了?”

“我饿了。”他终于说。

“你没吃早饭?”

“那会儿我还没时间饿。”他说。

“我们回家以后就吃东西。”她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上了车,和司机隔开几个座位坐下,考尼太太让贝弗尔坐在她腿上。“现在你要乖乖的,”她说,“让我睡一会儿。别从我腿上下来。”她的头靠在座椅上,然后小男孩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张开嘴巴,露出几颗七零八落的牙齿,有些是金色的,有些比她的脸色还黑;她开始打鼾,像一具会吹奏音乐的骷髅。除了他们和司机之外,车上没有其他人了,等她睡着以后,小男孩拿出花手帕,摊开,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然后又叠起来,拉开外套内侧口袋的拉链,把手帕塞进去藏好,不一会儿,他自己也睡着了。

她家离终点站有半里路,靠大马路不太近。那是一间带门廊的沥青纸砖房,铺着铁皮屋顶。门廊上有三个高矮不等的小男孩,脸上都长着雀斑,还有一个头上顶着很多铝制卷发夹的高个儿女孩,那些夹子和屋顶一样闪亮。三个男孩跟随他们进屋,围着贝弗尔。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都不笑。

“这是贝弗尔。”考尼太太脱下外套,“太巧了,他和那位牧师同名。这几个男孩是杰西、斯皮维和辛克莱,门廊上的女孩是萨拉·米尔德丽德。贝弗尔,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床柱上吧。”

三个男孩看着贝弗尔解扣子脱外套。接着看着他把衣服挂在床柱上,然后又站着,看着衣服。突然他们转身跑出门外,在门廊里商量起什么来。

贝弗尔在房间里四处打量。这里半是厨房半是卧室。整个房子共有两间房间和两个门廊。一只浅色的狗在他脚边的地上蹭着后背,尾巴在两块地板间摇来摇去。贝弗尔冲它跳过去,但是猎狗很老练,还没等他落脚就已经收回了尾巴。

墙上挂满了照片和日历。有两张圆形照片,上面是一对耷拉着嘴角的老夫妇,另外一张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眉毛从两鬓冲出来,在鼻梁上挤作一团;五官凸起,像是光秃秃的悬崖。“这是考尼先生,”考尼太太从炉子前往后退了一步,和他一起欣赏照片里的这张脸,“但是和现在的他不太像了。”贝弗尔转头又看到床头的一张彩色图画,画里有一个披着白床单的男人,头发很长,头顶有一个金色光圈,孩子们围在旁边看他锯一块木板。贝弗尔刚要问这是谁,三个男孩又回来了,示意他跟着他们。他想爬到床底下,抱住一根床腿,但是三个男孩在那儿候着他,满脸雀斑,一言不发。迟疑片刻,他跟着他们走上门廊,拐过屋角,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小段距离。他们穿过一片黄色的杂草地,向一个五英尺见方的猪圈走去,猪圈用木板围着,里面塞满小猪崽,他们想把他也弄进去。他们走到猪圈跟前,转身靠在旁边,默默等他。

他走得慢吞吞的,故意前脚碰后脚,像是走不好路似的。有一次保姆没看好他,他在公园里被几个不认识的男孩打了,直到他们收手,他还一头雾水。他闻见一股刺鼻的垃圾味,还听到畜生的声响。他在离猪圈几尺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等着,脸色既苍白又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