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第3/8页)

三个男孩一动不动,像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们越过他的头顶瞅着他身后,仿佛来了什么东西,他却不敢回头看。他们的雀斑很浅,玻璃似的灰眼睛死气沉沉,只有耳朵稍稍抽动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生。最后,站在中间的男孩说:“她会杀了我们的。”然后灰心地转身,咳嗽了两声,爬上猪圈,伏在那儿往里看。

贝弗尔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地松了口气,朝他们笑起来。

坐在猪圈上的男孩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嘿,说你呢,”他顿了顿说,“如果你没法爬上来看猪,就把底下那块板抽掉,从下面看。”他像是出于善意才这么说。

贝弗尔从没见过真的猪,但在书里看到过,知道它们是胖乎乎的粉红色小动物,有着弯弯的尾巴,笑嘻嘻的圆脸,戴着领结。他凑过去,急切地拉木板。

“用力点。”个子最小的男孩说,“这块烂了,很好抽。只要撬开钉子。”

他把一枚红色的长钉子从松软的木头里撬了出来。

“现在你可以拉开木板,把你的脸……”一个轻轻的声音说。

他已经把脸凑了上去,这时候另外一张脸,灰兮兮、湿漉漉、臭烘烘的脸,从木板后面挤出来,把他撞翻在地上。什么东西呼哧呼哧哼着气冲他过来,又撞了他一下,撞得他直打滚,还从后面拱他,他在黄色杂草地上尖叫飞奔,那家伙蹦跶着追着他一个劲儿跑。

三个考尼家的男孩待在原地看。坐在猪圈上的男孩用垂下的脚把松动的木板踢了回去。他们严肃的神情并没有轻快起来,但似乎不那么僵硬了,像是他们巨大的需求得到了部分满足。“妈妈看到他放猪崽出来肯定会不高兴。”最小的那个说。

考尼太太在后廊上抓住了奔上台阶的贝弗尔。猪崽在屋子下面跑了一会儿,终于歇下来,喘着气,但是孩子尖叫了足足五分钟。她终于把他哄好以后,给他早饭,还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吃。猪崽爬上了两级台阶蹿上后廊,站在纱门外面,愠怒地垂头往里看。它的腿很长,弓着背,一只耳朵被咬掉一块。

“滚开!”考尼太太叫道。“这只猪很像开加油站的帕勒戴斯先生,”她说,“今天你会在治疗的时候看到他。他耳朵生了肿瘤,每次都会出现,告诉大家他没治好。”

猪崽站在那儿斜眼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走来了。“我不想见到他。”贝弗尔说。

他们向河边走去。考尼太太和他走在前面,三个男孩跟在后面,高个儿女孩萨拉·米尔德丽德殿后,谁要是跑上了马路她就吆喝。他们像是一艘旧船的船骨,两头凸起,缓缓航行于公路边缘。周日白晃晃的阳光紧随其后,飞快地掠过浮沫般的灰色云朵,像是要追上他们。贝弗尔走在外侧,握着考尼太太的手,低头看着水泥地上橘色和紫色的沟槽。

他觉得自己这次挺走运,他们找到了考尼太太,她带着他出门,而不像平常那些保姆,要么坐在家里,要么带他去公园。只有离开自己的住处,才能长见识。他今天早上已经知道自己是由木匠耶稣基督创造的。以前他还以为是斯莱德沃医生——那个黄胡子的胖子给他打过针,以为他叫赫伯特,不过那肯定是和他闹着玩。他住的地方,人们都很爱闹着玩。要是他以前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会觉得耶稣基督是一个类似于“哦”或“该死的”或“上帝啊”之类的词语,要不就是某个从他们那儿骗走东西的人。当他问起考尼太太她床头画里面那个披床单的男人是谁时,她张大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那是耶稣啊。”说完继续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从另一间房间拿来一本书。“看这个。”她翻开封面,“这是我曾祖母的书。拿任何东西我都不换。”她的手指滑过布满斑点的书页上几行棕色的小字。“艾玛·斯蒂芬·奥克雷,一八三二年,”她说,“是不是很珍贵?字字都是福音真理。”她翻到下一页,读书名给他听:“给十二岁以下孩子看的耶稣基督的一生。”接着她为他念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