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第2/7页)

彼得·彼得罗维奇走进去了,态度相当亲切,虽然加倍矜持地向两个妇女点头行礼,但是看起来好像有点不知所措,还想不出应付的办法。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好像也很窘,急忙请大家在圆桌旁边坐下,桌上的茶炊沸腾着。杜尼雅和卢仁面对面坐下了。拉祖米兴和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座位都对着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拉祖米兴靠近卢仁,而拉斯柯尔尼科夫坐在妹妹旁边。

片刻的沉默。彼得·彼得罗维奇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洒过香水的麻纱手帕,擤起鼻涕来。他虽然保持着绅士风度,但有一副他那人的尊严稍微受了侮辱而坚决要求申辩的神气。还在前室里,他就有这个念头了:不用脱大衣了,走吧,借此严厉而令人难堪地惩罚一下这两个妇女,让她们立刻就理会到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踌躇不决。这个人不喜欢不明不白,何况这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既然他的命令被公然违抗,这样看来,必有原因,所以还是预先弄清楚好;惩罚她们的时间有的是,而且他有这个权力。

“你们一路平安无恙吧?”他打着官腔,口气冷峻地问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

“谢天谢地,彼得·彼得罗维奇。”

“我很高兴。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也不累吧?”

“我年富力强,不觉得累。可是妈妈很累,”杜涅奇卡回答道。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国家的铁路很长嘛。所谓‘亲爱的俄罗斯’真是幅员辽阔……虽然我非常想赶来看你们,可是昨天怎么也不成。一切都很顺利吧?”

“唉,不。彼得·彼得罗维奇,我们都很懊悔。”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用异样的口气赶紧声明。“如果昨天上帝不给我们派来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那我们简直一筹莫展。他就是德米特里·普罗柯菲依奇·拉祖米兴,”她补充说,给卢仁介绍。

“可不是,我已经荣幸地……昨天,”卢仁嘟嘟囔囔说,敌视地斜溜了拉祖米兴一眼,接着拧紧了眉头,不作声了。彼得·彼得罗维奇一般地说是属于这一类人的:他待人接物似乎异常和气,尤其希望得到阿谀奉承,可是稍微不合心意,立刻就沉下脸,与其说是个风流倜傥的绅士,不如说是一袋面粉〔14〕。大家又都沉默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固执地一言不发;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暂时无意打破沉默,而拉祖米兴无话可说,因此,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又着急起来。

“玛尔法·彼得罗夫娜死了,你们可听说?”她又岔到自己主要的话题上来了。

“我当然听说过。我知道得最早。现在我甚至是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阿尔卡奇·伊凡诺维奇·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安葬了亡妻后,马上就赶到彼得堡来了。我这个消息至少是从最可靠方面得来的。”

“他到彼得堡来了?到这儿来了?”杜尼雅不安地问,跟母亲互换了个眼色。

“一点儿不错。如果注意到他的行色匆匆和以前的各种情况,当然,他不无目的。”

“天哪!难道他在这里也不让杜涅奇卡过安静的日子吗?”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突然叫喊起来。

“我认为,您和阿甫陀季雅·罗曼诺夫娜大可不必担忧。当然,如果你们不想同他发生任何关系的话。至于我,我注意着,现在正在打听他的住址……”

“哎,彼得·彼得罗维奇,您不会相信,现在您把我吓成什么样子!”普尔赫里雅·亚历山大罗夫娜接着说下去。“我只见过他两次。我也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可怕得很!我相信,玛尔法·彼得罗夫娜是他害死的。”

“这还不能妄断。我听到了可靠的消息。他可能促使事情的发展加速,可以说,是由于对她的侮辱产生了精神上的影响,这点我不想争辩;至于这个人的行径和一般的道德品质,我跟你们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钱,玛尔法·彼得罗夫娜遗留给他什么,关于这点,在不久的将来,我会知道的;可是,不用说,在彼得堡这个地方,他哪怕只有几个钱,就会立刻故态复萌。在像他那样的人们中间,数他最下流和最恶劣。我有充分理由认为,不幸对他有如此深挚的爱情并在八年前替他还过债的玛尔法·彼得罗夫娜也帮过他别的忙呢:那件残暴的、可以说是离奇的谋杀案一发现就被压下去了,唯一的原因就是由于她的出力和不惜牺牲。犯了这个案,他极可能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去。我告诉你们吧,他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