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芒丝》序言(第2/6页)

然而,这个秘密,他仍没有说出来,他认为写信更合适,但阿尔芒丝没有收到这封信,她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读者要是猜不出,也不会知道。

除了这封致梅里美的解释信以外,我们还能从一本《阿尔芒丝》中得到启发,这是司汤达本人的手写注释。书中的话是“我会爱她!我,不幸的人”,注释是:“想法让人猜到阳痿病,写上:我怎会被她爱呢。”(第51页)

稍后(第87页),在“他憎恶这种感情(爱情)”以后是注释:“四年以来他不止一千次地发誓说他绝不恋爱。绝不能爱,这是他行为的全部基础,是他生活中的大事。”

因此,奥克塔夫的阳痿病从未被明确地说出来,它不断地被暗示,主人公的某种态度和某些举止是无法理解的,除非读者猜到了阳痿病。可以说这本书的主题就是让读者猜到这一点,没有一本书要求读者进行如此微妙的合作。说实在的,只有在了解实情,重读此书时才明白某些暗示的全部含义,而原先没有看懂狡计。例如第二章开头引用了马洛的铭文:“唯独她看出来,他神色怏怏,显然是抱负不凡的心胸过高估计了他不能享有的幸福。”在下一章里,这个意思几乎原封不动地被表达出来:“热烈的想象力使他强调了他无法享受的幸福。”这句话很微妙,它完全适用于气质稍稍浪漫的任何人。它用在奥克塔夫身上具有更具体、更精确的含义,但我们最初不知道。同样,司汤达在谈到奥克塔夫时写道:“他只缺少一个平庸的灵魂。”我们后来才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他的灵魂平庸,这个秘密就不会使他如此痛苦。

这个解释,我们自始至终在等待它,司汤达很清楚我们需要它,他应该给我们,然而,他在注释(1828年5月26日)中承认:“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在作品中坦率地谈这个;应该在序言里谈。”在司汤达的全部作品中,最需要序言的莫过于这本书了。如果有人认为我强调得稍稍过分,那么这句引语就是我的辩词。

因此,在司汤达的第一本小说里(首先必须说明,1827年他在写这本书时已经四十四岁,这第一本小说是他的第七部作品),他提出了一个“病例”:阳痿病人,而且,似乎反常的是,这是一位恋爱中的阳痿病人。那么,司汤达是否认为他老师卡巴尼的理论很荒谬呢?卡巴尼说:“只有精液才……”这句话后来被德·古尔蒙所继承,他认为在爱情的情感中,一切都取决于精液,生殖行为是受精液的召唤与其最后目的。奥克塔夫这个人物对这种不折不扣的初级理论提出了明确的否定。爱情由于受到阻碍和约束更认识自己,更为炽热,司汤达似乎想告诉我们,最大挫折会激起最强烈的爱情。在司汤达笔下所有的恋人中,奥克塔夫大概是最热烈的。

障碍不来自外界或精神,它存在于身体本身。奥克塔夫在恋爱,他知道自己不该恋爱,反而爱得更热烈,拼命地爱,不顾一切,不顾他做出的永不恋爱的誓言,他知道自己的爱火只能是神秘主义的,呵,多么羞愧,他的肉体只能装聋作哑,不回答呼唤,他知道他只能使所爱的人失望。

为了使这个悲剧最具雄辩力,必须使奥克塔夫具有细致入微的种种顾虑,因为如果他有一个“平庸的灵魂”,便会弄虚作假——司汤达这样注解说。当我们知道主人公的秘密以后,他性格中的一切就变得明朗了,我们明白司汤达为什么如此强调左右主人公思想的“责任感”,因为奥克塔夫在考虑婚姻和爱情时也考虑由此而来的责任,而他很清楚自己是无法履行这些责任的。于是我们理解他为什么想当神父,不是出于宗教志向,而是一种懦弱,想用教规来掩盖被迫独身的原因。我们也理解了书中最神秘、最有趣的片断:奥克塔夫最热恋德·佐伊洛夫小姐时,却与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我们理解他在这些轻浮女人,这些“不堪入目”的女人身上所寻找的是试验,它或者使他放心,或者证明他的绝望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