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芒丝》序言(第3/6页)

这样说来,阳痿病人也可以恋爱。在此,司汤达认为,一般汇聚于爱情之中的两种因素是可以区分的,但缺一不可,分离会是致命的。然而,如果这种分离不是出于缺陷,那么更引人注目。这在菲尔丁那本美妙的小说中说得最清楚、最明确了。小说主人公托姆·琼斯在旅途上与客栈姑娘们猥亵,他在另一方面爱得越深,在这里就更下流。他对贞洁的情妇说:“你们女性十分细腻,不了解我们男性的粗鲁,不明白肉体的欲望和心灵的感情没有多大关系。”这里不仅是区分,还是分离、分歧。菲尔丁的整本书似乎都在讲述这天真的分离,最后在婚姻中,纯洁的爱情与肉体的欲望才相互和解。

维克多·雨果是平庸的心理学家,然而就连他不也是讲述马吕斯(《悲惨世界》)愿意去找妓女而不愿意用眼光掀开珂赛特的裙子下摆吗?路易丝·拉贝在《疯狂与爱情之辩论》(第三篇)中说得很妙:“腰部的淫荡和欲火与爱情毫无或极少共同之处。”正是由于这一点,阳痿病人能够最狂热、最温柔地去爱,其狂热度甚至超过一般恋人,因为它在本质上受到阻碍。这种爱也很持久,因为它无处排泄,不会低落——如果说肉欲的满足能刺激爱情的话,更经常的是它使爱情感到疲惫——还因为这种爱不受制于时间。

司汤达本人就经历过这种分离。他长长的爱情经历(写《阿尔芒丝》时他已四十四岁)只提供罕见的几个感官与心灵融合的例子。他往往表现得或者多愁善感,或者玩世不恭。当他在《亨利·贝尔的一生》中回忆情妇时,他在沙土上写了十三个名字的开头字母(由于爱情的粗心大意,他将安杰拉·彼得拉格鲁阿的名字写了两遍),随后他承认说:“这些可爱人儿中的大多数并未垂青于我,但她们的的确确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接替她们的是我的作品。”他还说:“事实上我只有过爱上的六个女人。”如果计算“成功”的话,这个数目就不得不减至四。应该承认,对于一个将乐趣视为生命中头等大事的人来说,这不值一提。原因在于:司汤达并无多大魅力,至少就外表而言。这一点他很清楚。他写道:“我要是幸福就会显得可爱,当然不是指相貌和举止,而是指心灵,我会为一个敏感的女人表现得可爱。”然而,在他那充满爱火的年龄,他本可大施魅力,却处处受到粗暴的拒绝,他坦白说:“我在没有女人的情况下度过了性欲最旺的两三年。”

司汤达不仅本人经历过爱情与乐趣的分离,他还很清楚过度的爱情可能使性欲受到抑制,至少使有助于满足性欲的生理反应受到抑制。在《论爱情》的最后一章中,他引用蒙田的这句话:“只有当心灵因过分的欲望和尊重而紧张时,这个不幸(‘惨败’)才是可怕的。”……然后说:“如果心中进了一分激情,也就进了一分可能的惨败。”

而奥克塔夫的自尊心不能容忍这种惨败。不管他的阳痿是不治之症还是暂时的,他预感到,如果世上有位女人无法刺激他的性欲,那正是他所热爱的女人,他还可以希望在妓女那里成功。

他与她们交往大概还出于另一种考虑:他宁可要放荡男人的名声,而不要性无能的名声。“由于您所谓的行为的可怕丑闻,您在巴黎所有缺乏教养的年轻人中大概享有不光彩的盛名。”阿尔芒丝这样对奥克塔夫说,这个“大概”表示她还有所怀疑,她期望奥克塔夫申辩,但奥克塔夫无法抵赖。当她讲述别人对他的议论时,他“快乐地注意到阿尔芒丝的声音在颤抖”,同时对她说:“您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但将来不会再有了。我将不再出现在您的男友本不该出现的地方。”他这样说或者是出于对阿尔芒丝的爱,不愿使她伤心,或者是再去也无事可干,因为他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性无能,得到了他所希望的掩饰性的假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