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第4/7页)

“没想到我去了之后,受到热情的接待。院长自然对我的到来感到有些惊讶。我想,对于一个非天主教徒,最难理解的一件事,就是那些天主教徒何以能够协调十足的刻板、严肃与一种随意宽舒的心境的矛盾?不过这无碍于那些修士修女们组成有趣的社团。待了没多久,我发现饭菜已经准备好,一个年轻的中国教会医生挨着我坐下。席间,他混着法语和英语同我谈笑,餐后又和那位女院长一起领着我参观了这所他们引以为豪的医院。我告诉他们我是个作家,而他们竟天真地认为我会把他们都写进书里去。我们顺着病床走过,那位医生一一向我介绍每个病例。医院非常干净,没有一点污痕,看来管理得很不错。我已经把那个说一口流利英语的神秘病人忘在了脑后,直到修道院长提醒我就要见到他时方才想起来。我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后脑勺,他显然正在沉睡。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应该用英语同他说话,便问了声‘下午好’,但这并非我本来想要说的。那人突然转过脸来,回了一句‘下午好’。的确如此,他的口音表明他是受过正统训练的。但是我还来不及对此感到惊讶,就认出了他——尽管他一脸胡须,容貌有了不少变化,而且已经那么久没有见过面。那是康维,我敢肯定是他。不过,假如我稍有犹豫,略有疏忽的话,说不定我倒会认定他不可能是康维。幸好当时我一时冲动,冒昧把他叫醒了。我喊他的名字,又报上我的名字,虽然他只是盯着我,脸上并没有任何认出我来的表情,但我已确信,我没有认错人。他脸上的肌肉奇怪地轻微抽搐了一下,以前我也曾注意到过这情况,还有他那双眼睛一点也没变,当年我们常打趣说他的那双蓝眼睛比起‘牛津蓝’来更像‘剑桥蓝’。而除此之外,他还是那种不会轻易与别人混淆的人,那种让你一见如故的人。见此情景,医生和修道院长自然都非常激动。我告诉他们我认识这人,他是个英国人,是我的朋友,他认不出我来可能是因为他完全丧失了记忆,他们很惊讶,但表示同意。之后我们一起就他的病情谈了很长时间。然而,他们实在无法解释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怎么能来到重庆的。”

“长话短说吧,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两个多星期,希望或许能够用什么办法使他恢复记忆。但最终未能成功。不过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我们还聊了很多。”

“当我如实告诉他,我和他各自的身份的时候,他很顺从,没有任何异议和争辩。他隐隐约约表现出一种兴奋的表情,甚至似乎很高兴与我为伴。我提出要带他回家,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他并不介意。这的确有些不正常,他很明显没有任何个人欲望。我尽快做好了安排,准备离开。汉口的领事代办处有我一个密友,没费多少周折便办好了护照等必要的手续。确实,对我来说,为了康维,这件事最好不要张扬出去,更不要让它成为报刊的头条新闻,而且我可以高兴地说我做到了这一点。否则,势必会引起拥堵,当然,我是指新闻报道的拥堵。”

“我得说,我们是通过正规途径离开的中国。坐轮船顺长江到南京,而后乘火车到上海,当晚正好有一艘到旧金山的客轮,于是我们又急匆匆地上了船。”

“真为他做得太多了,”我说,“如果换了别人我决不会这么做的。”

卢瑟福也不否认。“我想我不会为别的任何人做这么多事,”他接着说,“但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难以解释的东西,让你乐意尽力去帮助他。”

“是的,”我同意道,“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回想起来就让人愉快,现在我仍然把他看做是那个穿一身法兰绒的‘青年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