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猎杀(第2/12页)

这个士兵是回家看妈妈的,然后部队就要把他运到德国或是叫越南的新地方去,卡尔想不起是哪个了。他才不在乎他是不是跟《新约》里某个神经病狗杂种同名,也不在乎他的女朋友让他发誓把她的纪念戒指戴在脖子上,不回国不能取下来。知道了这些只会让后面的事情变得复杂,所以卡尔觉得无视这种闲聊会轻松许多,就让桑迪处理所有的白痴问题,说那些拉拉杂杂的鬼话。她倒是很擅长这些,调调情、动动嘴巴,让他们放松下来。从初次相见到现在,他们这一路也很坎坷。当年她是个18岁的孤单女孩,瘦得像根芦柴棒,在米德镇木勺子餐馆做服务员,忍受着顾客的刁难,指望拿到25美分的小费。他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个刚失去妈妈的胖脸妈宝,没有未来,没有朋友,只有一台相机。头一晚走出家门、走进木勺子餐馆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但当他坐在卡座里,看着瘦瘦的女招待在关灯前擦着桌子时,有一件事他很确定:他需要给她拍照,胜过世上一切。他们从此再也没有分开。

当然,也有些事情需要卡尔告诉搭车客,但通常都要等到他们停车之后。“瞧瞧这个,”他会以这句话开场,随后从手套箱里拿出相机,一台配35毫米M3镜头的莱卡,举着让那个男人看,“新机子得花400美元,但我这台几乎没花什么钱。”虽然桑迪唇边始终挂着性感的微笑,但每次他这么自夸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感到一丝苦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着卡尔过这种日子,甚至无法用言语描述他们的所作所为,但她知道这台该死的相机绝不是捡到的便宜,最终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沉痛的代价。然后她会听见他用近乎玩笑的声音对下一个“模特”说:“那么,你想不想跟靓女一起拍点照片啊?”虽然这把戏已经玩了这么久,但她还是惊讶于成年男人居然可以如此随便。

他们拖着士兵赤裸的尸体走了几码,进了林子,把它滚进了长满紫色莓果的灌木丛下面,又搜遍了他的衣服和行李,从一双干净的白袜子里找到了差不多300美元。这比桑迪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这个满嘴谎话的小黄鼠狼,”卡尔说,“还记得我问他要汽油钱的事吗?”他挥手驱赶汗津津的大红脸周围的一团虫子,把这团票子塞进了自己的裤袋。他身边地上的相机旁放着一把枪管很长、坑坑洼洼的手枪。“就跟我老妈说过的一样,”他继续说道,“他们谁也不可信。”

“谁?”桑迪说。

“那些该死的红头发,”他说,“见鬼,就连该说真话的时候他们也会满嘴胡诌。他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定是没进化好。”

主路上有辆发动机消音器烧坏了的汽车缓缓开过,卡尔竖起脑袋听着“砰砰”的声音,直到它远去。随后他看着跪在身边的桑迪,在灰暗的暮色中端详了片刻她的面庞。“接着,把你自己弄干净。”他把男孩的T恤递给她,还带着他的汗湿。他指了指她的下巴:“你那里溅到了。臭小子瘦归瘦,血倒是多得像个吸饱了的扁虱。”

桑迪用T恤擦了一把脸,把它扔到绿色行李袋上,站起身来。她用颤抖的双手扣好上衣,拂去腿上的泥土和枯叶碎片。她走到车子旁,弯腰从侧方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随后把手伸进窗户,抓起仪表盘前面的香烟。她靠在前保险杠上点了支烟,用粉色指甲抠掉了瘦膝盖上的一块小石子。“上帝啊,我讨厌他们哭成那样,”她说,“那是最糟的。”

卡尔摇了摇头,又翻了一遍男孩的钱包。“姑娘,你一定要克服,”他说,“他流下那些眼泪才能拍出好照片。只有在他悲惨人生的最后几分钟,他才不会伪装。”